因为下雪，路面有些打滑，吉普车开得很慢。张桃方来了精神，因为一般情况下，普通士兵是不会乘坐吉普车赶往前线的，眼下这辆吉普车里坐的，应该是一个美军的高级军官，他来这里干什么？也许会带来对志愿军不利的新的进攻计划？如果今天要是把他灭掉，绝对是大功一件。张桃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辆吉普车。吉普车已经驶进了步骑枪的射击范围，张桃方并不着急，因为着急也没有作用，吉普车目标太大，根本不知道军官坐在什么位置，冒失开枪等于自讨没趣。况且凭借自己手里的这支步骑枪，虽然最远射距可以达到1000米，但是在那样的距离多半没有太大杀伤力，更何况现在的目标是一辆吉普车，即使击中它也无济于事。“这时候，如果有一门炮就好了。”张桃方心里暗道。吉普车逐渐消失在正南无名高地背后，张桃方明白，那名军官的目的地是位于正南无名高地顶端的营指挥所。张桃方悄悄缩下身来，他沿着交通壕悄悄转到2号伏击位置，这个位置比对面阵地稍高，看到的范围会更大一些。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那辆吉普车慢慢从地平线露出了头，越开越近，直接开到正南无名高地顶部的地堡群。吉普车慢慢停住了，门轻轻被打开，从上面下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服装打扮明显与周围的人不同，看样子应该是个军官。很快，从张桃方的视野中又出现了几个美军士兵，那个军官站在众人中间，似乎在说着些什么。张桃方的判断没有错，这的确是个后方来的军官。张桃方向前平伸出左臂，竖起拇指，闭上右眼，用左眼向对面望去。这种方法本来是炮兵缺少必要器材时的目测距离法，现在在志愿军步兵狙击手中普遍派上了用场。张桃方将左眼的视线、拇指和那辆吉普车瞄成一线，然后睁开右眼，闭上左眼。从左眼和右眼不同的角度观测，拇指和目标之间便会产生横向的误差。根据这个误差的大小，就可以估计出对手的距离远近，以确定射击标尺。根据目测，目标大约有500米左右，张桃方没有射击，他最有把握的射击距离是200米到300米之间，对于500米开外的目标，没有必胜把握最好不要打草惊蛇。也就在短短的几分钟内，那名刚刚下车的美军军官跟随前来接应的士兵迅速钻进了地堡，再也不见出来。张桃方心里有些后悔，刚才也许不应该太犹豫，应该试一下，如果运气好的话，没准就真的逮着了，这下子可能没机会了。等待，漫长的等待。日头已经西沉，天黑之后，狙击手按照命令就可以撤回坑道。每次伏击都是这样，天亮之前进入阵地，然后在伏击位置等待目标，寻找机会射击。天黑之后返回坑道。这样狙击手的活动范围都在夜里进行，以减少暴露目标的可能性。张桃方有些懊恼，今天的收成也不是太好，从早晨到现在，只有两个进账。狙击“要是把那个军官干掉就好了。”张桃方还念念不忘刚才那未开的一枪。机会稍纵即逝，也许再也等不来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张桃方忽然看到，那个美军军官竟然从距离阵地前沿最近的一个地堡中走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了地方。现在那名美军军官所在的位置距离张桃方的伏击地点大约在300米开外，这正是张桃方最有把握的距离，张桃方心中暗喜，总算等着了。张桃方把整个身体都藏在掩体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个枪口，从准星中一直跟踪着那个军官的一举一动。那个军官甩开了后面的警卫，一个人机警地溜上了前沿阵地，随即一晃身钻到了一个草人的后面。这个草人赫然就是那天让张桃方险些丧命的草人。从张桃方这个角度望去，那个草人恰恰把美军军官的身体挡在后面。他的确想的很巧妙，草人摆了几天，志愿军已经识破，但是谁也不会想到，草人后面还会有一个真人。张桃方在静静地观察，他看到，从草人的一侧的肩膀上，慢慢探出了一个黑色的东西，在向这边张望。张桃方知道，那是望远镜，这个美军军官是想观察一下志愿军阵地的布防安排。张桃方暗自着急，因为目标躲在草人背后，看不到他的确切位置，就很难击中他的要害。不过，今天不能白忙活，索性蒙一把吧。再等下去也许就没有机会了。张桃方把瞄准点确定在草人的胸部，根据几天来的对比观察，草人的大小应该与真人大小类似，如果草人能把真人全遮住，草人后面的军官，他的头部应该在草人的左肩望远镜后面，那么草人的要害部位应该也差不多是真人的同等部位。就撞一回大运吧，如果真撞上了，算你小子倒霉。“砰”地一声，张桃方果断扣动了扳机。这是一颗闪光弹，张桃方可以清晰地看到弹道的轨迹，划过一道山谷，直入草人的胸膛。子弹透胸而过，张桃方终于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一幕：一个人影歪歪斜斜地，从草人身后倒了下去。而草人依然在原地矗立不动，张桃方依旧保持着一个射击的姿势，大概过了十五分钟，目标没有再站起来。对面的敌军也许是被这边的冷枪吓住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抢救。“干得漂亮！”张桃方情不自禁地夸开了自己。张桃方越打越顺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在此刻的志愿军中，由上至下开展了评比“毙敌百名狙击手”的活动，张桃方的狙击成绩是全团增长速度最快的。就在张桃方到达上甘岭一个月之后，全团狙击战况统计，张桃方伏击13天，用247发子弹，毙敌71名，在全连甚至全团名列前茅。等待8连连长董正山很快听说了这件事，他心里真的很高兴，他没想到，就是这个自己昔日不言不语的通讯员，今天竟然成了全连的狙击状元，这的确是个可造之材。董正山即刻派人通知9班班长高志平，立刻选送张桃方到全团举办的狙击手训练班进行统一的训练。说到志愿军的狙击手训练班，其实并不像如今国外某些影视片中的军事训练那样神秘，他的具体形式只不过是把全团各部的优秀狙击手全部整合在一起，然后进行经验切磋。

      整个训练班一共28人，全部是近一个月间，214团中各一线阵地最富盛名的狙击手。28人当中，张桃方以247发子弹毙敌71名的成绩排在第二位，第一名是6连的著名射手，33岁的老兵郑应高。他的狙杀成绩，是275发子弹，毙敌79名。如果按照击杀的命中率来看，还是张桃方略高一点。不过没有人会去仔细计算那些，索性以毙敌数做统一排名。说老实话，初生牛犊不怕虎，张桃方心里的确有些不服，不过这是训练班，还是多跟老兵学点本事要紧。郑应高，四川人，平时不声不语，你不主动跟他搭讪，他绝不会主动理你。在老兵面前，张桃方学得异常乖巧，他知道这是学艺的好机会。于是张桃方每天围着老郑转来转去，端茶送水，虚心求教。大凡老兵，都喜欢给新兵蛋子摆摆老资格，更何况张桃方是有心偷艺。郑应高耐不住张桃方翻来覆去地问，还真的教了张桃方几招。张桃方是个有心人，表面上，他使尽全身解数来讨好老郑，但是私下里心想：等着，再过一个月，一定要超过你。这种经验交流非常有效，在这里，张桃方不断与其他狙击手们相互交流体会，而且掌握了新的技巧即刻就实弹训练，比起张桃方当初自己闷着头既想练枪又不敢浪费子弹的时候强多了。好枪法绝对是子弹堆出来的，团部对于狙击手的训练绝不吝惜子弹，因为一个好的狙击手，他所造成的战斗杀伤力甚至可以超过任何一种重型武器。张桃方的射击技术又进了一大步，在这个训练班里，张桃方学到了很多不成文的经验，志愿军的狙击手们根据不同情况下目标的不同活动方式，总结出了数种射击原则，比如对乘坐汽车的敌人，要先瞄准其停车点，等车辆停下来，第一个人刚站起身时开枪，这样可以连续射击，击杀数人；对早晨外出解手的敌人，要等其蹲下时再开枪，这样一枪不中还有机会打第二枪；对洗澡的敌军，要在其脱下一条裤腿时开枪，这样即使打不中，敌人也跑不掉，可以补中；对挑水的敌军，要等其刚刚灌好第二桶水时开枪，这时敌人动作最慢，不易跑掉；对于上山的敌人，要把瞄准点选在头部，对手在慢慢上升，即使头部不中，也可以射中他的胸部，与此相反，对于下山的敌人，瞄准点要选在腿部，目标在向下运动，子弹错过双腿，正好击中要害。至于前行、倒行和侧行运动之敌，则要根据不同地形，选择好提前量，瞄准不同部位射击。训练班集训所在的地方，是位于五圣山群山中的一条山谷，一个不知名的村落。这一天，正是中午时分，中午之前，每人发了三颗子弹，据说下午要实弹打靶。眼下正是3月，已经接近开春，天气不是那么天寒地冻了。炊事员老周今天兴致很高，把饭菜直接送到了靶场。呼啦一大圈人都围上来，“别急，大家都有份”，老周挨个给大家盛上热腾腾的饭菜。大伙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纷纷盛了饭席地而坐，边吃边聊。老周还特意做了一大锅热腾腾的菠菜汤。这绿茵茵的汤实在是诱人，因为朝鲜连年战火，物资包括食品都十分紧张，平时在阵地上，战士们多半吃的都是从国内运过来的压缩食品，很少能够吃到新鲜的蔬菜。锅盖揭开，一股诱人的热气正在向外飘散，所有的战士都不由得流口水。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就听见树上一阵唧唧喳喳，继而有几点黑色的东西从树叶间滚落，不偏不倚，径直落到汤锅里。老周抬头，却看见一两根羽毛状的东西从空中飘忽而落。狙击手“鸟粪掉汤锅里了！”有人喊道。尽管没有人确定那几粒黑色的物质到底是不是鸟粪，但是此言一出，大伙喝汤的兴致明显没有那么高了。大伙纷纷抬起头往树上看，想寻找那个讨厌的肇事者究竟在哪里。“在那儿，在那儿！”有人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树枝上的一个鸟巢。“干脆，咱们下午别打靶了，咱打活靶，看谁有本事能把鸟打下来，那谁才是真正的高手。”有人在提议。这个提议，很快获得了不少人的赞同。大家纷纷把枪抄在手里，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但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人真正举枪射击。明眼人心里都明白，这树上的鸟，虽然射距不是很远，只不过四五十米，但是鸟的面积太小，几乎比子弹大不了多少，瞄准非常之难。况且即使是侥幸打下一只鸟，其他鸟肯定四散逃跑。可是一旦打不着，放了空炮，周围这么多同行看着，岂不是没有面子？所以，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没有人愿意第一个出头。而那树上的几只鸟，也仿佛是存心跟人逗气，不但没有马上逃走，反而叫得更欢了。张桃方也站在人群中，他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他端着枪，绕着树开始打量。他仔细数了数，树上一共有五只鸟，分为两批，三只站在靠下方的树枝上面的鸟巢附近，距离在40米左右，另外两只站在树顶上，距离在50米左右。“张桃方，要打就快点，别老绕着树转圈。”有人在起哄叫号了。张桃方的枪膛里的确已经压上了三颗子弹，听到别人一叫号，一下子把他好胜的脾气挑起来了。张桃方有个倔脾气就是绝不服输。说打就打，张桃方决定先从下面的那三只鸟试一试。说实在的，张桃方心里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从树下望去，40米开外的鸟大小，接近800米开外的人的大小，只有一个黑点，更何况鸟飞起来的速度，又岂能是人的速度可以比得上的呢？初生牛犊不怕虎，张桃方心里压根儿就没想过什么面子问题，在28个人当中，无论和谁相比，自己一个月的参战历史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兵蛋子。就是打不着，也没有什么丢人的。说时迟，那时快，张桃方已经计算好出枪的方位，他果断举起了枪。瞄准！锁定！击发！“啪！”干脆利落，一只鸟中弹，凌空落下，其余四只鸟扑愣愣腾空飞起，但是位于下面的两只鸟因为受到树枝的阻碍，速度稍稍慢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张桃方的枪再次响了，他事先已经估算好了两只鸟的逃跑路径。“啪啪！”又是两声脆响，又是两只鸟应声落地，张桃方迅速撤身，一个箭步离开树下，他看到剩下的那两只鸟刚刚飞离枝头。还在枝头盘旋，似乎不忍舍下同伴逃去。“张桃方，给你子弹。”老兵郑应高抛过一个弹夹，张桃方从空中一手接过，干净利落地装入枪膛。举枪，瞄准，击发，一气呵成。“啪啪！”一只鸟再次从空中跌落下来，剩下的那一只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瞬间逃得无影无踪了。山谷内沉寂了片刻，随即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张桃方五发子弹，打下四只飞鸟，飞快地成为狙击手训练班的佳话。历时两个星期的狙击手训练班宣告结束，张桃方再上战场。他的技艺突飞猛进，弹无虚发，三天后，张桃方在全军第一个突破了毙敌百名的大关。张桃方在志愿军中独占鳌头，成为当之无愧的狙击状元，这个消息不胫而走。

      在前线宣传队所办的《火线报》上，《狙击英雄张桃方》的战时通讯让这个新兵战士一夜之间成为全军的风云人物。向前进五圣山下的一道山谷中，有一个小村落，这里是24军的军部所在地。军长皮定钧刚刚开完一次师级以上干部的作战会议。会后，皮定钧约几个部下一起吃饭，边吃边聊。和每一次的聚会一样，话题最终还是无一例外地落到了战争上面。因为近日来一直没有什么大规模的作战，在阵地对峙的过程当中，志愿军的主要战术就是冷枪狙击，虽然是零敲碎打，但是也战果颇丰。各部之间聊起来，自然也都不甘示弱。72师的师长康林自然而然聊起了张桃方，言语间充满了自豪，他很是为自己的部下中有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神枪手而兴奋。皮定钧听着听着，忽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用的是什么枪？”皮定钧问。“听说是苏制1944式步骑枪。”“听说是？你亲眼见过吗？”“这……”康林有些含糊，说实在的，他也只是听下面报上来的情况，这个张桃方，自己还真没有见过面。皮定钧对师长的回答明显很不满意，他很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康林也不敢有所争辩。皮定钧外号叫“皮老虎”，脾气急躁是出了名的，真要是把他惹火了，有你难受的时候。皮定钧似乎不大相信康林汇报的这个战绩，一支比普通步枪准确性能还差的步骑枪，一个参战不到两个月的新兵，竟然有如此骄人的战绩，的确让人不可思议。皮定钧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然后果断地转向身边的通讯员：“给我接通214团团部。”皮老虎转过身，“我倒是真想亲眼看看这个兵。”电话接通了，接电话的是214团团长恽前程。皮定钧接过电话：“喂，恽前程啊，我说，你们团是有一个战士，叫张桃方的……”“没错，您也知道了。这可是个宝贝，他现在已经冷枪杀敌过百名了……”恽前程的声音里同样充满了自豪。“听说他是个新兵？”“是啊，刚来一个多月吧。”“他原先是打猎的，还是什么……”皮定钧问。“要说这是个奇事，这小子原来根本不会打枪，刚到上甘岭的时候，他三发子弹打了三个烧饼，可是也奇怪……”恽前程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皮定钧打断了。皮定钧越听越不对劲，心道：三发子弹，三个烧饼，这样的枪法也挺不容易的，难道这么一个月之后，这个人就成了一个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了？这也太神了，不大可能啊。我皮定钧也是抗枪打仗出身，神枪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难上加难啊。“别说了，我问你，你到底见过张桃方打敌人没有？”“这……”恽前程也一下子卡壳了，的确，他见过张桃方打靶，就是三枪三个烧饼那一次，那一次印象倒是很深刻，因为全团能够打出这样成绩的加起来也不到十个。可是自从张桃方上了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张桃方的战绩，也是从一线层层上传报到团部的。可是这个统计数字是经过严格计算考核的，总不应该有假吧。恽前程还在犹豫，皮定钧又发话了。“这么着，你等着，我亲自到你那里去，我要亲眼看看这个兵。”恽前程一下子慌了：“千万不可以，军长，这里很危险，您绝对不能过来，你要过来必须有上面批准，否则的话，我绝对不能让你过来。”皮定钧火了：“是我管你，还是你管我，你是不是怕露馅啊，老子偏要去。”皮定钧在电话里就骂开了，真不愧皮老虎的外号，脾气确实暴得可以。恽前程倒是不着急：“当然是您指挥我，军长，这是命令，没有志愿军总部的命令，你绝对不能到前线。”皮老虎横归横，不过这也的的确确是志愿军总部的军令，不得不从，他挂上电话，一个人来回在屋子里踱步。沉思片刻，皮定钧有了主意，他叫通讯员找来作战参谋。皮定钧从床下拿出一双皮暖靴，那是志愿军总部发给高级干部的，普通志愿军穿的是棉鞋。“你把它带上，去72师214团看看那个张桃方。你要亲眼看他消灭3个敌人，要是真的，把这双靴子送给他，如果要是假的，不但靴子拿回来，我还要处分他的连长营长团长，听见没有。”皮老虎这回确实是认真的。一天之后，这位军部的作战参谋坐在了214团八连的连部里。连长董正山不敢怠慢，立刻命令通讯员小崔去找张桃方。张桃方一脚踏进连部所在的坑道，他并不知道连长究竟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这就是他么？”参谋问连长董正山。“就是他。”“张桃方！”参谋喊出了名字，同时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小战士。他的确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那个在《火线报》上大名鼎鼎的狙击英雄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的甚至略显稚嫩的新兵蛋子。张桃方应声抬头，却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董正山指了一下身边的作战参谋，“小张，这是咱们……”参谋立刻把话接了过去：“你就是张桃方，早就听说了。是这样，我是70师的作战参谋，我们从《火线报》上听说你的事，听说你打得不错，派我来看看，顺便取取经。”参谋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张桃方对此并不怎么在意，他并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和此行的真实目的，此刻的他正是意气风发，即便是有人当头泼他一盆冷水，同样不会减轻他心里的热度。“那还不好说，待会你跟我走，到我们班阵地，明天早晨，你跟我上阵地。我打你来看。”张桃方出门的时候，趁着参谋没注意，连长董正山悄悄拉了一下张桃方，低声道：“张桃方，你得注意！”连长的意思是，这个参谋不是一般人，那是军部派来的，张桃方你讲话要注意一些分寸。张桃方根本领会不到董正山这层含义，“没什么，平时怎么打，明天我还怎么打。有人在旁边看着，我打得更顺手。和平时一样，我怎么打敌人，敌人也会怎么打我，要是他不打我，除非我把他们都干掉。”董正山干着急也没办法，因为参谋事先交代过，一定不要说破自己的身份，以免增加张桃方的心理负担，因为皮定钧下了命令，要参谋亲眼看到张桃方的真实水平。志愿军手持莫辛纳甘1944卡宾枪晨雾未散，张桃方悄悄溜上了1号狙击台，参谋悄悄跟在后面。东方刚刚发白，朦胧中，对面正南无名高地上，大概在180米开外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的枪斜背在背后，看样子不像是巡逻放哨的，应该是出来做饭拾柴禾的。也许他是有意早起，想趁着天还没有完全大亮，捡了柴禾赶快回去。张桃方扭头看了一下参谋，用手指了一下对面，意思是“看见了吗”。参谋站的位置比张桃方要略略高一些，看得更清楚。参谋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张桃方没有马上开枪，他静静地等着，那个人影果然收拾了一捆柴禾，两手抱起来。就在他刚刚站起身的瞬间，他的头部轮廓清晰地映在天空之上。一声枪响，那个人影沉重地像柴禾堆一样倒下了，挣扎了几下之后，再也不动了。参谋时而看看对面，时而看着表，按照志愿军中统计狙击战果的规矩，目标倒地15分钟不动，算作击毙。整整15分钟过去，对面那个倒在地上的士兵一动没动。“好，算击毙！这是第一个。”张桃方换了一个位置，重新开始等待，参谋依然紧随其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在西南无名高地和正南无名高地山谷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张桃方知道，那个地方新近增加了一个坦克炮阵地，这个士兵就是从坦克阵地出来的。张桃方的视力极好，尽管目标在400米开外，他还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扭头示意了一下参谋，参谋却还是一脸茫然，原来他并没有发现目标在哪里。张桃方压低声音：“正南无名高地和西南无名高地中间。”参谋的眼神明显有点不够使，他取出望远镜定睛观瞧，这才看到那个远方移动的黑点原来是个人。张桃方低声道：“你看着，我可要打了。”枪声响处，那个黑影摇晃了一下，一头栽了下去，顺着山谷的陡坡一直滚到沟底去了。他身上的武器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叮叮当当，即便相隔距离很远，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参谋这一下子看清楚了，看来这个敌人还是个大块头，中弹倒地之后竟然滚起来一溜尘土。参谋笑着说：“跑了。”张桃方有些不高兴，他不大愿意听到这样的玩笑，“跑不了。我看得很准，摔下去了。”打完这一个以后，张桃方再一次回过头，“参谋同志，你该走了吧？我说，你在那个地方对我不好。”的确，参谋所在的位置较高，刚才又拿着望远镜，很容易被敌人发现目标。参谋没有说话，他一手收起望远镜，另一只手伸出一个食指，意思是：我还要看一个，这是皮老虎之前的军令。张桃方有些犯难，这些天敌人已经被打油了，经常躲在工事里面不出来。目标不出来，张桃方一点办法也没有，凭着一根老步枪总不能把碉堡轰掉。两个人又换了一个位置，继续等待。大约中午时分，终于等来了机会。从正南无名高地上又跑出来一个美国兵，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没有带武器，他的脚步很急。张桃方眼看着那个人急匆匆地走到一棵树下，然后站在那里不动了。“别是在撒尿吧？”张桃方心中大乐。目标背对着自己，还一动不动，简直就是送上门来的，可惜了，临了连裤子也提不上。张桃方瞄准目标，再一次扣动了扳机。目标被子弹击中，向前扑到树上，一点点倒了下去。参谋紧盯着手表，15分钟，目标没有爬起来。好，算击毙。这是第三个，看来皮老虎的皮靴今天是拿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