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解放军的胜利不但靠作战行动，而且还靠政治攻势

1945年10月30日深夜，在延安窑洞里坐等邯郸战役战况的毛泽东，收到刘伯承和邓小平两位爱将从平汉战役前线司令部传来的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国民党军第十一战区副司令长官兼新编第8 军军长高树勋将军，在解放区军民的军事。政治攻势面前，宣布率所部万余人举行战场起义，并通电全国，主张实现国内和平、反对内战。

毛泽东被这一预料之中的消息激动不已，嘴里不停地说：“成功了，很好！”

于是连夜起草好回电，第二天一早就发了出去。电报称：“高树勋起义意义很大，你们处置很对。”建议高部改称“民主建国军”或“人民建国军”。

11月2 日，毛泽东、朱德联名电贺高树勋将军率部起义：“闻兄率部起义，反对内战，主张和平，凡属血气之伦，莫不同声拥护。特电驰贺，即颂戎绥。”

为什么说高树勋起义是在毛泽东预料中的呢？

其一，在刘邓报给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和毛泽东主席关于平汉战役的作战计划中，就已经定下了“在给敌人以军事打击的同时，争取新8 军战场起义”的作战预案，并指定野战军参谋长李达具体负责，刘伯承、邓小平同志负责总协调。考虑到高树勋可能顾虑妻子。孩子还在津浦线上（蒋介石担心高树勋不稳定，没有让其妻子随他一起北上，他们实际上被国民党军统特务软禁），陈毅动用华东局国军工作部的同志，在战役发起前将高树勋的家属接到了华东解放区。

其二，毛泽东自抗战胜利后，就启动了这一战略计划，对国民党军进行政治争取的秘密工作全面开始，先后派遣了大批干部进人国民党军队内部开展工作。

这是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在筹划如何战胜比自己强大的蒋介石集团时，周密策划的带有战略性的措施，即从政治上争取国民党军队。

说得全面而具体一点，就是在对国民党军队进行军事打击的同时，通过各种渠道，运用各种方法，开展政治攻势，以动摇国民党军军心士气，使其厌战、怠战、反战，以致最后脱离反动营垒，站在人民的一边，调转枪口打击国民党军队。

从政治上争取敌军，古今中外的军事理论中都有著述，古往今来的大大小小的战例中都有记载。中国古代著名兵法大家孙子就曾提出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的论断。

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从创建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军队伊始，就开始熟练地运用了这一传统战略思想。

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曾经发生过著名的“宁都起义”，国民党第26路军在江西的内战前线，举行起义，加入了中国工农红军序列——红五军团。

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把政治争取日军得来的经验总结为：“我们的胜利不但依靠我军的作战，而且依靠敌军的瓦解”。

抗战胜利后，毛泽东就指出：“国民党在此时进行内战是违背全国人民意志的。军心不固，民心不稳，是国民党在此次内战中最大的弱点。除去在军事上进行积极防御与认真备战，以疲劳、消耗敌人兵力外，还必须在这一军队中进行有力的。系统的工作，认真对顽军进行有力的政治攻势，从敌人最基本的弱点上来痛击敌人，以瓦解敌人军心，使敌人丧失战斗意志，然后进行主力决战歼灭之。”为此，中央决定在各中央局和分局之下设立国军工作部，专门进行国民党军队中的工作，抽出有经验的得力干部领导这个部门，选调一批与国民党各系军队有某种关系和适宜于这项工作的干部，加以适当训练，分配他们打人国民党军队、军事学校和军事机关中工作，在这些军事组织之中，长期埋伏，交结朋友（可以而且必须个别的谨慎的发展党员），积蓄力量，以待时机。按照工作需要，在国民党军队集中地区或重要城市（如武汉、南京、上海、广州等），要派出得力干部，必要时配以秘密电台，就近指导这一工作。为开展这项工作，各中央局、分局，必须拨出一定的经费，派遣大批干部，潜人国民党重要的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党务机关开展工作，以便将来更有力的进行民主运动。

这项工作部署下去仅一个多月，就在内战前线结出了硕果。10月30日，发生了国民党爱国将领高树勋将军率国民党新编第8 军1 万多人，在平汉路的马头镇，举行反内战起义。

毛泽东决定抓住这一具有深远影响的事件，进行广泛的宣传，扩大影响，争取更多的国民党军将领站到人民的一边。1945年11月12日，中共中央向各战略区、各中央局发出（关于扩大邯郸起义宣传的指示），号召解放区军民从国民党在内战的致命弱点上来痛击国民党，瓦解国民党军队，促成第二个、第三个邯郸起义的爆发，制止内战的无限期延长。

此后，毛泽东又在（一九四六年解放区工作方针）中，向解放区党、政、军、民发出了“开展高树勋运动”的号召，指出：“为了粉碎国民党的进攻，我党必须对一切准备进攻和正在进攻的国民党军队进行分化和瓦解工作。一方面，由我军对国民党军队进行公开的政治宣传和政治攻势，以瓦解国民党军的战斗意志。另一方面，须从国民党军队内部去准备和组织起义，开展高树勋运动，使大量国民党军队在战争紧急关头，仿照高树勋，站到人民方面来，反对内战，主张和平。”

1946年5 月22日，在全面内战爆发的危险日益迫近的情况下，毛泽东又发出（关于迅速积极开展国军工作）的指示。要求：“全国性内战危机十分严重，各地应根据中央的指示，迅速积极开展国军工作，开展高树勋运动，以便能配合军事上的自卫斗争，粉碎国民党的内战阴谋。”

此后，中共中央又分别致电各战略区的首长，要求注意加强国军工作。5 月26日，中共中央军委致电晋察冀军区、晋绥军区领导人聂荣臻、唐延杰、贺龙、李井泉：“国民党积极准备进攻，你们必须积极准备作战。为此，除加紧练兵、加紧解决土地问题外，……应认真进行顽伪军内线工作，派得力干部专门主持此项工作。”

6 月1 日，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电示晋冀鲁豫局、晋察冀局、晋绥分局，要求“加强对阎部政治攻势，特别是内线工作”。

6 月11日，中共中央和中决军委致电华东。晋冀鲁豫军区领导人陈毅、舒同。刘伯承、邓小平、薄一波：“山东方面对济南、徐州、开封等地开展高树勋运动万分迫切，应针对高级负责人做工作，应有专门机关派人赴当地主持，应搜罗与工作对象有历史关系的人员给以工作任务；请刘邓薄商高树勋同志在高领导下设立一兵运机关，由高派人员写信分途进行；亦请高写信送陈舒转交。总之除我们自谋办法外，应使高发挥其作用，至要至要。”

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筹划如此大规模的瓦解国民党军的行动，并不是空想。430万国民党军中的广大士兵和一些中下级军官对蒋介石在抗战胜利后仍继续推行内战政策是反对的，即便蒋介石能够耳提面命的高级将领中也有一些忧国忧民之士，他们也不赞成打内战。同时，国民党军队具有严重旧军阀军队的遗风，官兵在阶级属性上的差别，使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士兵是通过抓丁拉夫的方式强迫带到军营里的，他们都来自中国最为贫穷的农村，都来自中国社会的最底层——农民阶级。而这支军队的大小军官，大多都是地主资本家子弟，或本身就是资本家。国民党军队的各级官员与士兵正好形成了一对无法调和的矛盾。

一位美国人写道：“国民党政府的整个征兵制度，充满着贿赂和权势的运用，财主的儿子从来不用当兵，穷人的儿子却一定逃不了，穷寡妇的独生子一定会被征人伍，地主成群的子孙不会服役。”

此外，国民党军队被蒋介石分为三六九等，派系复杂、互相倾轧。广大的非中央系官兵对蒋介石重用嫡系、吞并杂牌军队的做法表现出了强烈的不满。

这些情况显示在抗战胜利后，中共中央、中央军委对国民党采取政治争取是完全可能的，也是十分必要的。

政治争取国民党军在抗战胜利后粉碎国民党军进攻的作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全面内战爆发后，国民党军起义哗变事件层出不穷。

1945年12月23日，山西省防军第4 军第12师第34团第3 营200 余人在襄陵县史村起义，改编为民主建国军支队；1946年8 月14日，国民党军原东北军骑兵第15团33余人在山西大同白马城起义。同年11月该部又1 连在神池县起义。

1946年10月13日，国民党第22路军第86师、新11旅及保安第9 团等部官兵2000余人，在胡景择率领下，分别在石湾、高镇、波罗堡等地起义，并迫使临近的王龙山、韩家岔。横山城等地守军起义，使起义部队扩大到sop 余人，配合陕甘宁晋绥联防军攻克镇川、武镇、鱼河堡、万佛洞等地，解放了无定河以南2 万平方公里、12万人口的广大地区，建立了榆横新区民主政权。起义部队被改编为西北民主联军骑兵第6 师，并于11月4 日在武镇召开成立大会。12月初全师南调延安整编。12月24日，在枣园召开了全师营以上干部大会，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彭德怀、习仲勋。王世泰等出席大会。毛泽东在热烈的掌声中同骑兵6 师营以上干部—一握手。毛泽东在大会上作了重要讲话。他指出：“骑6 师的起义，给西北的旧军队指出了一条光明大道。”并用两只船作比喻说，“美蒋那只船虽然大些，但是一只破船，一遇风浪就会沉没；我们这只革命的船现在还小些，但是崭新的，能够乘风破浪，胜利前进。欢迎你们下大船上小船，克服困难，将革命进行到底。”起义部队在延安经过一段时间整训后，划归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建制，成为保卫延安、保卫陕北党中央的劲旅。

被蒋介石称之为嫡系之嫡系的国民党空军、交警部队也加入了起义的行列。1946年6 月26日，即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的当天，国民党空军第8 大队上尉飞行员刘善本首举义旗，驾B －24飞机飞到延安，受到延安军民的热烈欢迎。6 月29日，毛泽东主席、朱德总司令接见刘善本机组全体成员，并出席了延安军民召开的欢迎大会。7 月9 日，刘善本在延安向全国人民发表广播讲话，宣布他们驾机起义，号召国民党空军人员反对内战。

1946年8 月10日，国民党交警第15总队第1 大队长王一蓄率部队400 余人在胶济铁路东段南泉车站起义。

1946年10月30日，朱德总司令专门发表（祝贺高树勋将军起义一周年）的文章，纪念中共领导开展高树勋运动一周年。文章从革命战争规律上分析了高树勋将军起义的历史必然性，并指出，反动军队的许多官兵在觉悟以后，必然脱离帝国主义与封建主义独裁者，拒绝做他们的工具，而站到人民方面来，这是近代中国军队历史上的一种规律，这个规律在推翻清朝的辛亥革命中是如此，护国讨袁的战争中是如此，在反对北洋军阀的北伐战争中是如此，在大革命失败的十年内战中是如此，在今天的独立、和平、民主与卖国、内战、独裁两条路线的斗争中更是如此。朱德总司令还指出，随着高树勋运动的深人开展，必将有更多的国民党军人觉醒，脱离蒋介石阵营而站到人民的一边来。

解放战争初期就全面展开的这一特种战略，对整个解放战争的胜利，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公元1949年9 月23日晚，刚住进中南海不久的毛泽东主席，在北平的六国饭店宴请他的一批特殊客人。他们都是在内战的战场上举行反蒋起义的国民党高级将领。席间毛泽东曾意味深长地对这些有功之臣讲：“由于国民党军中一部分爱国军人举行起义，不但加速了国民党军事力量的瓦解，而且使我们有了迅速增强的空军和海军。”国民党军中爱国将领的反蒋起义有多大的作用，看一看下面的数字就会明白。

整个解放战争时期，上至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邓小平、刘伯承、陈毅、叶剑英等中共高级领导人，下至解放区普通一兵，都曾经以巨大的精力去开展这项工作，经过不懈地努力，促成近1400名国民党高级将领，统率近200 万国民党大军举行战场起义，占歼敌总数862 万的21％；还有近500 万国民党军官兵经政治争取而自动放下武器，占歼敌总数的54％。其中著名的起义还有：吴化文济南起义，曾泽生长春起义，程潜、陈明仁长沙起义，卢汉昆明起义，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三将领起义等等。空军起义人员有300 多人，飞机42架（不包括两航香港起义的80架飞机和新疆空军的起义飞机），著名的起义还有：中尉飞行员俞勃和郝桂桥、陈九英等驾驶B －24轰炸机一架由南京飞往石家庄起义，空军伞兵第3 团全体和伞兵司令部全部，以及伞兵第l 、第2 团各一部吴淞口外海面起义；等等。海军起义人员达33ho人，舰艇73艘，均为第一线作战舰艇，占国民党海军编入第一线作战序列275 艘的28％。著名的起义有：“重庆号”巡洋舰官兵在舰长邓兆祥的率领下在吴淞口起义，海防第2 舰队司令林遵率舰艇25艘在南京东北笆斗山江面起义等等。国民党军的起义直接造成了长春、北平、大同。归绥。长沙、迪化、昆明。新乡等10余座城市和绥远、湖南、新疆、云南、西康等省区近50％的国土和平解放。

这一战略的成功实施，不仅加速了国民党军队的瓦解，加重了蒋介石国民党统治集团的危机，包括李宗仁、卫立煌等一大批国民党军政高级领导人，都希望站在人民的一边（李宗仁于m 年代回到大陆，卫立煌则在新中国成立后回到大陆），而且更重要的是，缩短了战争的时间，加速了战争的进程。在一些重大战役中，国民党军队的起义，对于解放军取得战役的胜利，起了重要作用。如：济南战役，中央军委原计划打20天至两个月，由于吴化文率部起义，整个战役只打了8 天；辽沈战役，中央军委预计打10个月，实际上只打了52天，这与长春曾泽生军长起义、郑洞国率部投诚和沈阳国民党军大部投诚有直接关系；淮海战役，原计划打3 至5 个月，实际打了66天，战场上大批官兵投诚都成为战役速胜的重要因素；平津战役，中央军委计划在1949年上半年完成，实际上只打了64天，这直接得益于傅作义将军和平交出北平古城之义举。向西北、西南的进军更是由于地方势力的起义，使战争的最后胜利都提前了半年。各重大战役的提前胜利结束，从总体上加速了整个战争胜利的进程。国民党起义军队还是解放军迅速壮大的重要因素。到解放战争结束前夕，中国人民解放军野战军19个兵团中有第21第22第23兵团，及10多个军和若干个师是由起义部队改编而组建的。

建国后，党中央。毛主席并没有忘记这些战争年代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重大贡献的爱国将领如张治中、程潜、陈明仁、卫立煌、傅作义、郑洞国、陶峙岳、刘文辉、卢汉。曾泽生、董其武等，都被任命为新中国的高级军政干部，继续发挥着他们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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