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毛从“进京赶考”的那一日起，就开始警惕官僚主义

毛泽东从“进京赶考”的那一日起，就开始警惕官僚主义。因为他忘不了1945 年黄炎培在延安对他讲的一番话：

“我生六十多年，耳闻的不说，所亲眼看到的，真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既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时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了，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周期率，中共诸君从过去到现在，我略略了解的了。就是希望找出一条新路，来跳出这周期率的支配。”

毛泽东当即答道：我们已经找到了新路，我们能跳出这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如今，黄炎培预言的周期率果然在支配着某些人。毛泽东一一评点：

“因为革命胜利了，有一部分同志，革命意志有些衰退，革命热情有些不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少了，过去跟敌人打仗时的那种拼命精神少了，而闹地位，闹名誉，讲究吃，讲究穿，比薪水高低，争名夺利，这些东西多起来了。”“在评级过程中，有那样的人，升了一级不够，甚至升了两级还躺在床上哭鼻子。”“他们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来到评级时。”

①“以前北洋军阀政府里有个内阁总理，叫唐绍仪，后来当了广东中山县长。旧社会的一个内阁总理可以去当县长，为什么我们的部长倒不能去当县长？我看，那些闹级别，升得降不得的人，在这一点上，还不如这个旧官僚。他们不是比艰苦，比多做工作少得享受，而是比阔气，比级别，比地位。这类思想在党内现在有很大的发展，值得我们注意。”②

毛泽东仿佛听到农民兄弟在说：过去你们和我们一道土改，一起打仗，现在你们做了官了，不理我们了。他深切地感到，党和非党之间，有了一条沟，而且很深。党政工团与工人农民的关系不是平等的关系，不是他所理想的普通劳动者的关系，而是官与民的关系。他还看到：“现在，有这样一些人，好像得了天下，就高枕无忧，可以横行霸道了。”③他明白，这样下去，就会出现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

这可不是小事！他领导人民革命几十年，历尽艰难困苦，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要打倒那些曾经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大大小小的官老爷。如果闹了半天，人民头上又出现这样的官老爷，那几十年的革命岂不是白革了一场？毛泽东思量着，只有动员群众，才能打掉官风，根绝官气。于是他说：“一定要放，这是有领导的反官僚主义。”

但是，“有领导的反官僚主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凡官僚主义都发生在“领导身上”。“有领导的反官僚主义”对某些领导者来说，等于是自己请别人来反对自己。他们想不通：你是什么人？江山是老子打来的，你就乱放？！

为此，毛泽东在三个月时间内，接连游说天津、山东、上海、南京、杭州等地，作了不下十篇讲话，动员各级党政干部，不要摆资格，不要讲势力，要放手让人家放。他说：

我们党就因为功劳太大，威望太大，就发生一个危险，容易包办代替，以简单的行政命令办事，所以请几位民主党派来监督我们。用行政命令的办法解决内部矛盾，实际上是把一个解放军摆在这边，名为不用武力，实际上如果没有解放军，这个行政命令也就不行了。有人说老子是老革命不能反对。国民党也是老革命，比我们更老。我们不能采取国民党对人民的态度。国民党对人民专政，共产党讲民主。有人拿专政的原子弹向人民的头上幌一幌，这是不好的。过去搞阶级斗争，我们是有办法的，现在是思想斗争，不能再用老办法了。思想斗争是动口不动手，而且动口要恰当。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产生官僚主义的根本原因是共产党当了政，得了天下。掌握政权也有两重性，许多人就是怕放。为什么有人怕？怕饭票子过河，怕丢了饭碗，丢了选票，丢了官。

放，就是让党外群众发表意见，帮助共产党整风。

整风是解决党内矛盾的一种方法，也是解决党同人民之间矛盾的一种方法。为此，毛泽东主张开门整风。党内外一道开会，两种元素合在一起，起了化学作用，成了另一种东西，反官僚主义就灵了。他说，凡是涉及许多人的事情，不搞运动，搞不起来。需要造成一种空气，党内党外唱对台戏，不然官僚主义永远不得解决。

为了解决官僚主义，毛泽东甚至主张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大民主的手段。他说，无产阶级发展的大民主是对付阶级敌人的，也可以用来对付官僚主义者。官僚主义十足，大民主不许可，小民主没有，小小民主也没有，逼上梁山，在这种情况下，大民主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经常的方法应该是克服批评官僚主义，但是如果办不到，用这种方法调整我们的社会秩序，作为一种补充方法也是可以的。

开门整风是为了更好地解决于群矛盾。毛泽东发动党外群众大鸣大放，目的是整掉某些干部身上的官僚主义作风。但是这些被整的干部不仅有官僚主义作风，而且代表着共产党的领导。所以没整多久，毛泽东就发现事情起了变化：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惜帮助党整风的机会向党发动猖狂进攻。

麻烦又来了。但毛泽东是不会有失败的。

①毛泽东：《坚持艰苦奋斗，密切联系群众》，1957 年3 月。

③毛泽东：《在省市自台区党委书记会议上的讲话》，1957 年1 月。

③毛泽东：《在中国共产党第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1956 年11 月15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