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越过最后一道壕沟时，却遭遇敌人强烈抵抗。步枪、机枪和成排的手榴弹冰雹似地砸向壕沟，爬出沟沿的战士陆续倒下去，没有上岸的战士也纷纷受伤。

       峰山，是整个宿北战场的制高点，虽然标高只有830米，但在地势低洼的宿北平原上，却特别引人注目，是进攻和防御的重要依托，峰山的得失影响着战役全局。戴之奇把预三旅全部兵力摆放在这里，控制峰山及周围的村庄。据守山顶的是，预三旅9团一个加强营。敌人将峰山周围的树木统统伐光，构筑外围工事，还抢了当地老百姓几万斤柴草，堆放在工事外面。每当夜幕降临，敌人就点燃柴草照明。敌人在山顶上掘有深阔的壕沟，筑有高厚的土墙，配备了交叉火力。架在山顶上的十几门大炮，控制着周围四五华里内的目标。峰山已成为敌人坚固的堡垒。凭借这个坚固的工事，可以确保其左翼安全，掩护其它三个旅，向我军发起攻击。

       91

       粟裕对陈毅说：“要消灭69师，提前结束这场战役，必先拔掉驻守峰山敌预三旅这颗钉子。”两个人商量后，决定把这个艰难险重的任务交给擅长山地作战的8师，命令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峰山，为整个战役扫清障碍。8师23团3连奉命从东北方向向山顶突击，战士们冲到半山腰，遭到敌人火力拦截，部队伤亡很大，被迫又退了下来。团长贾谊一见，心里犯急，大声喊道：“郭继胜，郭继胜！”郭继胜是战斗英雄，担任一连连长。他一边应着，一边跑到团长面前。团长将那双有力的大手一挥说：“你立即带领一连向山顶冲锋，迅速占领山头！”郭继胜向团长敬了一个军礼，说声“是！”转身就走。他迅速把全连组织起来，对大家动员说：“同志们，团长命令我们一连迅速拿下峰山，为大部队前进打开通道。咱们一连是大腿上绑大锣，走到哪响到哪。我们从山东打到淮北，又从淮北打到鲁南，全连没有一个孬种。今天这场战斗对我们全连来说又是一场实战检验，大家一定要发扬光荣传统，谁都不能当孬种，保证坚决完成任务！”

       郭继胜见大家情绪激昂，心中满意。他深情地说：“同志们，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了，就由副连长戴至胜接替我。现在，大家跟我冲啊！”说完，他将右臂用力一挥，跑在队伍的最前面。郭继胜不仅打仗勇敢，而且头脑灵活，他接受了3连从正面硬拼失败的教训，将部队迂回到敌人背后的一条小山沟里，命令机枪掩护，出其不意地向敌人发起攻击，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接着便命令爆破手李金保抱起炸药包冲了上去，五分钟后，传来了几声巨响，敌人的院墙倒塌了。郭继胜趁势带着战士冲进院门，打死了一百多个敌人，占领了院子。

       24团第1营也从南面向山顶发起攻击。在第1营指挥所里，团政委王六生向营长张先军、副教导员张明下达了向山顶冲锋的命令。张先军迅速组织起一支突击队，准备投入战斗。副教导员张明来到战士们中间，看到他们有的在忙着检查战斗器材，有的在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服装，有的战士在上刺刀，个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他满意地点点头，拍着连长杨万章的肩膀问：

       “老杨，你准备得怎样啦？”
       “一切都准备好啦，请教导员放心！”老杨说。
       “今晚营里首长谁带我们突击？”老杨问。
       “是我！”张明说。
       “这太好了，我正准备向营里提，大家也都盼望你能带我们突击。”老杨说。
       “好啊！”张明笑着说。

       过去，他在这个连当指导员时，就经常带领战士们突击，大家都非常喜欢他，每次都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但张明的心里清楚，这次的突击非同以往，他感到肩上有一种巨大的压力，因为他们攻击的目标，是敌我双方争夺的峰山制高点，而且又必须在当天夜里拿下来，要不就影响到整个战役的展开。要完成这个艰巨的战斗任务，又必须经过一系列残酷的战斗来实现。尽管眼下困难很多，但他对完成这次任务还是充满了信心，因为他所带的这支突击队是经过千锤百炼有着光荣传统的硬骨头连。

       92

       黑夜沉沉，密集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战斗进行四个小时，张明带领的突击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山坡上的村落及敌炮兵阵地，打垮敌人的四次猛扑，峰山上敌人尸横遍野，一百多名头戴大盖帽的敌人当了俘虏，他们再也无力反扑了。但残余的敌人仍然凭借着坚固的工事与密集火力，居高临下坚守峰山制高点负隅顽抗，攻击部队不断付出伤亡。危急中，张明将全营组成三个排，连续向敌人盘踞的峰山制高点发起攻击。首先通过敌人的鹿砦，跳进了壕沟。但由于壕沟深达三四米，没有梯子，很难爬上去。等带上梯子再次攻击时，敌人已组织十三挺轻重机枪和几十支美式冲锋枪，封锁了他们突击的道路。第三次的攻击毫无进展，部队的伤亡越来越大。战士们只得又去寻找木梯。当他们刚刚费尽周折爬出壕沟时，敌人的机枪和冲锋枪爆豆似的封锁了前进的道路。部队连续发起三次冲击，都被对方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敌人却更加嚣张，一面疯狂地向他们扫射、打炮、施放燃烧弹，一面狂妄的叫喊：“喂！小子们，有种的上来呀，等着天明被消灭吧！”

       张明看着身旁倒下的战士，听着敌人得意忘形地叫喊，悲痛和仇恨一起涌上心头，牙齿将嘴唇咬出血来，他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消灭这股残暴的敌人，为牺牲的战友报仇！他抬腕看看手表，时针已指向凌晨5点20分。再过一个多小时，天就要亮了。如果不能在天亮以前解决战斗，那将会给攻击带来怎样的困难，而部队眼下的处境，却让他乐观不起来，弹药打光了，战斗减员急剧增加，急需增援。他气喘吁吁地跑回指挥所求援。团长王六生见他来了，急忙走了过来问：

       “张明，打得怎么样？”

       张明喘息未定说：“峰山已大部被占领，只有制高点还没有攻下来。”

       “你们还有没有信心将它打下来？”王六生问。

       “有！现在急需人和弹药！”张明说。

       “要人没有。现在2营正在打击敌人的增援，3营也在执行另一个任务。弹药可以补充你们，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要求你们组织全营力量攻击，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天亮以前拿下峰山制高点！”说完，王六生又补充一句：“要知道兄弟部队都在等着你们的成功啊！”

       张明和营长离开指挥所。由营长组织火力，张明继续负责组织突击。张先军对他说： “老张啊，这是最后一次突击，咱们死也要完成任务！”

       张明声音嘶哑地对张先军说：“是的，营长，请你转告首长，为了整个战役的胜利，我决心牺牲自己，完成任务！”说完，两个人的手重重地握在一起。沉默一会，张明好像还要对营长说些什么，但情况危急，时间也不允许他再多说了。张明脱下自己的大衣和帽子，交给了营长。张先军安慰他说：“你可不要冲动啊！”张明边走边说：“放心吧，营长！”

       张明集合全营可以参战的三十多名战士，在已经占领的敌人炮兵阵地上，简单地整顿一下组织，就决定让连长轩广盛率领一个班从正面沿原路突击，自己带着两个班由侧翼主攻。站在山坡的草坪上，张明对行将出发的战士们说： “同志们，天快亮了，这是最后一次突击，这次突击要求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因为我们打不下峰山，就会影响整个战役的发展。”稍停一会，他又补充说：“大家别看我们的伤亡大，敌人的伤亡比我们更大，现在就要看谁硬谁顽强？谁硬谁顽强，最后胜利就属于谁！”

       张明的话音刚落，敌人的一颗照明弹就飞临到他们站立的草坪上空。或许他们的集合被敌人发现了，或许敌人根本就没有发现他们，一个劲地叫喊着：“天就要亮了，你们还敢来攻吗？天亮以后，老子要用飞机、大炮炸死你们，用坦克碾死你们。”

       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就在敌人狂呼乱叫的当儿，张明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柏山”战斗的情景，想到了为夺取最后胜利粉身碎骨的战斗英雄陈金合，他突然对战士们说：“大家还记得柏山战斗吗？柏山出了一个陈金合。现在战斗即将胜利了，我们还有三十多个人，如果我们都能有陈金合的精神，我们就一定能把峰山打下来！”战士们一听到陈金合的名字，纷纷激昂起来，异口同声地说：“教导员，你放心吧，你都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战场，我们还怕死吗？！”有人等得性急了，说：“教导员，你就下命令吧，谁要是装孬种，他就是婊子养的！”张明看看火候已到，立即下达了突击的命令：“同志们，跟我冲啊！”刹那间，战士们脱兔似地向山顶冲去。

       山顶上的敌人集中所有火力，向从正面进攻的轩广盛班的战士进行猛烈射击，战士们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牺牲。张明带领的两个班战士绕到山顶的东侧，拉开鹿砦，跳进一丈多深的壕沟，靠人梯爬了上去。战士于其才在冲击途中，身上被敌人打来的燃烧弹烧着，火舌如毒蛇般地吞噬他的身体，引起阵阵烁热和疼痛，他全然不顾身上的火苗，继续向敌人一路横扫过去，直至昏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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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部队冲进第二道壕沟时，一班长吴士坤突然被敌人倾泻过来的子弹打中，倒在血泊中。战士高风海立即代理班长，率领全班战士跳进壕沟，爬上岸后一路猛冲猛打，向敌人步步紧逼，直杀得敌人人仰马翻，血染砂石。在翻越过最后一道壕沟时，却遭遇敌人强烈抵抗。步枪、机枪和成排的手榴弹冰雹似地砸向壕沟，爬出沟沿的战士陆续倒下去，没有上岸的战士也纷纷受伤。张明想，与其窝在这沟底里，还倒不如冲上去捕捉战机，消灭敌人。他冒着敌人密集火力，指挥战士们从搭起的人梯上爬出去。就在这时，他突然头部一震，一股殷红的鲜血像蚯蚓似地从他的额头爬进了脖根，身子直打晃，几乎要栽倒地上。他的额头被敌人飞来的子弹打伤了，他想到了陈金合，想到了战场上一个指挥员一个政治工作者的行动，会对战士的情绪产生多大的影响，想到一个共产党员越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越是要以钢铁般的意志战胜伤痛顽强战斗！现在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自己决不能倒下！激烈地爆炸声在山顶上、在他们的四周如山崩地裂般地爆响，震得地动山摇，尘土飞扬，他强忍疼痛，吃力地从地上站立起来，高声大喊着：“同志们，谁是英雄，谁是好汉，就在这个时刻见分晓啦，为了最后的胜利，跟我冲啊！”

       “冲啊！冲啊！”壕沟里外立刻响起一片震天动地的喊杀声，这喊声犹如滚滚洪峰，惊涛拍岸。张明带着高风海、马云才等爬出了沟沿，活着的战士也纷纷跟在他的身后，陆续爬出壕沟，向前冲去。当跑在最前面的战士冲过敌人两个地堡时，张明领着战士也一鼓作气地冲破敌人火力网，扑向山顶。刚冲出去不远，眼前突然闪现出一个黑黝黝的大碉堡，它象征峰山的主峰，也是敌人凭借的最坚固工事。张明随手扔出两颗手榴弹，碉堡附近的柴草被点燃了，火光下，敌人慌作一团，做梦也不会想到，新四军这么快就冲上山顶，再熬过几十分钟天就亮了，他们的援兵就会从四面八方涌上山，给新四军来个反包围，山上山下夹击，那会是何等开心的场面，谁知转眼间形势却发生逆转，怎不惊慌失措。张明一边呼喊：“缴枪不杀，新四军优待俘虏！”一边端着明晃晃的刺刀扑向敌人的大碉堡。碉堡里的敌人正在用报话机拼命地呼救。张明一见，便狠狠地喂了他一颗手榴弹，将那个呼救的军官送上西天。这时，兄弟部队也潮水般地从西北角攻上山来。峰山顶上人声鼎沸，红旗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