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日子的脚步走了又走。它从来都是这样，就像一条再也不会改变温度的河，无论到了什么季节，都汩汩而流。

日子流过高山，流过草原，流过荒野。春来秋去，周围的一切并不能影响它的心情，它只是自顾自地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在生活的身后撒落一地的碎花。

日子走过的地方，就有了一些繁荣，一些生机，一些枯萎，一些落寞。自然，日子是不屑回望身后的脚印的，它把一切都留给了我们，让我们在有生的时刻，将诸多的故事读了再读。

在厚重的日历上，我看见日子的脚步无处不在。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事物能够在它的眼前溜掉，它早就用漫不经心的方式，浸入了生命的每个细节。是的，无论在什么地方，我都能看见日子留给我们的众多的痕迹。它们在时光的另一个位置存在着，如落日下的倦鸟，在灰暗的时空里飞来飞去，划出飞着的轨迹，又似困乏的时候，酣睡中凝固的身影。

沿着日子走过的道路逆向去走，泛黄的故事里依然躺着我们的先民。于是荒芜的田野在记忆中一点点返青。几团篝火，一些欢笑，就构筑成了生活的大部分风华。可这却不是生命的全部，日子留下的还有一些擦洗不掉的阴影，那些背在身体上的沉重，无以诉说的抑郁和悲伤。在更为浩瀚的传说里，我还是听见了亡者与后人的对话。那些被日子抚过的建筑，或一角斜檐，静立无语，那些被日子埋藏着的人，或闪来晃去，不肯离开。它们从来就这样存在着，只是被日子剥蚀了往日的外衣。

看着往昔岁月的印痕，我不得不感叹日子的来去为何总是这样执拗。然而，日子又为我们留下了更多的路口，我们被它牵领着，在阳光的感召下一路向前。

这是一次没有选择的奔赴。

对于我，日子仍然是一个难解的迷。可我还是要在日历上把它一页页撕掉。我的动作显得那么随意。其实每撕下一页的时候，我的安静背后都会呈现出众多的场景，我猜想不到这样亲手撕掉日子的时候，还有多少。

关于日子，大概惟有蹲在黄昏的墙角下默默等待的人才能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在亲历了一生的时光后，他们正在接近谜底。他们的眼睛低垂着，在经受了时间的洗礼后，一双脚却再也不愿继续行走了：或是日子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或是他们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足够好了。从此拖着松散的骨架，蹲在自己的出生的老地方，等候与日子的最后告别。可是，我在他们的脸上没有遇见惶恐，却尽是风华散尽后的安然。

还有一些人，一些距离夕阳很远的人，正跟着日子走向远方。他们的脸上满是憧憬与希望。我想，我也是如此。我无时不再地希望季节长青，花草茂盛。因为在每个人的心里，在看似长之又长的巨大的光阴里，大家都会为自己栽种一些庄稼，我们烈烈地等待着季节的丰收。

看来看去，日子是这样漫长。它一分一秒地到来。可冥冥之中，日子又那样短暂。就像熟睡中的长梦，你在其中走了万里，走了千年，当你醒来以后，那不过就是几个小时的长度。即便这样，在走掉的日子里我们仍旧拥有了回忆。生活如尘，日子的前方永远闪现着一些向往，一些迷恋。

一天一天，在一生的道路上，我们终有收获。而日子的到来与离开，大概也仅与一年之中变来换去的四个季节有着某些神似：春来萌芽，夏来繁盛，秋来丰硕，冬来荒芜。待我们手中的时光完全耗尽，惟一不会走掉的却是灵魂的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