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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战全面爆发,作为拱卫京畿重地的御林军主帅,张灵甫再也不愿坐守南京,日趋膨胀的政治野心敦促他披挂上阵,走向与人民为敌的不归路。
1946年6月26日,蒋介石撕毁了他亲手签订的"双十协定",在美帝国主义支持下,向解放区大举进攻。解放战争全面打响了。一个月前,在美国特使马歇尔的调停下,国共进行了内战爆发前的最后谈判,其中,谈到了苏北、山东、东北等一系列问题。对于苏北地区,蒋介石提出:“苏北中共部队应于一个月内撤至陇海东段以北,并交出地方政权。”其理由是:一政府之下不能有他政府,一国家之内不能有他国家。马歇尔感到蒋提的条件过于苛刻,中共不会接受这个条件。
蒋介石如此在意中共的苏北军队,与苏北特殊的地理位置密切相关。横贯东西的长江把江淮地区一分为二,人们习惯把长江以北地区称为苏北,与国民政府的统治中心宁沪地区隔江相望。令蒋介石深为不安的是,这片紧邻首都的平原腹地,国军仅占有连云港、徐州和沿江的南通、泰州、扬州几个主要城市一线,其余尽落新四军之手。中共不仅在苏北驻扎数万人的军队,还有完整的地方政府自成一体,所以蒋介石在谈判中坚持要将新四军从苏北移至陇海路东段以北,取消中共地方政府,以解除对宁沪地区的直接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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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北的许多地区是新四军在抗战时期苦心经营的根据地,又是战略重地,中共当然不可能拱手相让,战争一触即发。蒋介石调薛岳为徐州绥靖公署主任,统领55万大军,气势汹汹地向新四军发动进攻。张灵甫看到机会来临,日益膨胀的政治野心,使他偏执地认为战场才是他施展才华的最好去处,便主动请缨,要求调他统帅的74师到前线作战,为蒋介石效力。令他颇感意外的是,他的这一要求先前并没有引起蒋介石的注意。蒋介石迟迟未批,自然另有打算。抗战八年,日渐坐大的共产党势力早已成为养痈之患,他何尝不想尽早除之而后快,但要把 王牌军精锐送往前线去与共产党拼,一时半会还下不了这个决心。苏北与南京一江之隔,江北驻扎那么多的中共部队,时刻威胁着首都的安全,他感到寝食难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觉得,有张灵甫的74师在他身边,心里更为踏实。74师是他的嫡系部队,张灵甫是他的学生,也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他对他的忠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如果换上别的部队来守备京师,也不是不可以,但心里还是有些别扭。换句话说,即便是自己的其他嫡系,其作战能力也远非74师可比,难怪他犹豫不决。见事情迟迟没有眉目,张灵甫急得三天两头往总裁官邸跑,追着要上前线,还托人在老蒋面前说情。蒋介石终于被他忠心报国的诚意所打动,在同陈诚、白崇禧、顾祝同等人商量之后,批准了张灵甫的这一请求,列入徐州绥靖公署作战序列。消息传来,张灵甫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74师师部设在孝陵卫的原国民革命军遗族学校旧址。入夏以来,南京热浪扑面,跟窑火似的。孝陵卫军校场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支头戴钢盔、身着草绿色军装、脚蹬硬底皮鞋、佩戴清一色美制伽兰德自动步枪和汤姆逊冲锋枪的部队,显得威风凛凛,傲气十足。在他们的一边,摆放着12门105毫米榴弹炮、36门75毫米山炮、108门37毫米战防炮、486门60毫米迫击炮、108门81毫米迫击炮、255具火焰喷射器、324具M1“巴祖卡”火箭筒、324挺7.62毫米勃郎宁M1917水冷式重机枪、1080挺7.62毫米1918A2轻机枪2400支9毫米美制 MI汤姆森冲锋枪和加拿大太令卡宾枪、4800支7.62毫米 M1903A1春田步枪,还有军官配备的9毫米勃郎宁 M1911A1手枪,配备到连的无线电报话机和机动车300辆、骡马1000匹。
这支部队就是拱卫京畿重地的“御林军”74师。他们正整装待发,即将跨越长江,与新四军主力决战。站在前面的那个身材修长、身着中将服装的中年人,就是赫赫有名的第74师师长张灵甫。他深得蒋介石的宠信,威震全军,红极一时。只见一辆辆黑色轿车鱼贯而入,驶进了孝陵卫军校场。军校场上,猎猎招展的军旗引领着成千上万的士兵移动着,军官的口令十分响亮。队伍排定后,马蹄声和金属碰击声有节奏地响起,这是军乐队到来的信号,跟在他们后面的是威武整齐的骑兵,炮兵也开到了指定的地点,那一门门的大炮被擦得雪亮,颤动着发出响动。军官们身着制服,扎紧腰身,衣服笔挺,威风八面;士兵们人人朝气蓬勃,手中的武器擦得闪亮。从士兵到军官,每一个人都感觉正在执行一项光荣而庄严的任务,他们都感到自己在这个庞大的队伍中是那么渺小,不过是沧海一粟,但集体又让他们觉得自己很强大,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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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了一段时间,部队才安静下来,有序地排列在操场上:最前面的横队是骑兵,中间是炮兵,最后是步兵。忽然一阵激动的细语声像微风吹落叶似的掠过来:“来了!来了!”军队中出现一阵短暂的骚动。接着响起“立正!”的口令瞬间传遍每一个角落,随后是寂静一片。在这静默之中,只能听到汽车的引擎由远即近的响起。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在陈诚、白崇禧、顾祝同和俞济时等人陪同下步入军校场,军乐队奏起了乐曲,“总统万岁”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震耳发馈,乐队仍一个接一个地奏起大进行曲迎接总统的到来。乐声连绵不断,喊声越来越高,各种声音汇成了一阵气势慑人的轰鸣。蒋介石还没检阅到的队列在那里静静地伫立着,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的静物,可是蒋介石走到那里,那里的士兵立即就恢复了生命和活力,开始欢呼,和已发出的轰鸣声融合在一起。蒋介石在侍从陪同下,随意地在队伍中行走着,人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的身上。
在蒋介石检阅部队之后,张灵甫走到他的面前“趴”地一个立正,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又转身对他的士兵们说:“现在请委员长训话!”军校场上顿时欢声雷动,爆发出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蒋介石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向下弹压的姿势,军校场上又恢复了鸦雀无声。蒋介石轻咳一声,习惯性地掏出真丝手帕,擦了擦嘴角说:“各位同仁,目前,匪患猖獗,共军正在全国各地气势汹汹地和我们争抢地盘,党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口,我每天为此食不甘味。俗话说得好啊,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我们决不能容忍共军抢夺我们的地盘,与我平分秋色,也决不能容忍毛泽东与我争夺天下!我们一定要把共军消灭,最快三个月,最快!完成党国绥靖大业,以告慰中山先生的在天之灵!最近苏北的粟裕闹得很凶,大有占领整个苏北之势。苏北与首都一江之隔,近在咫尺,居然成了共党的天下,形势危急啊!我悔不该当初用了韩德勤这个草包,天天喊剿匪,要枪要炮要子弹,喊破了嗓子,结果呢,匪越剿越多,在苏北形成燎原之势。韩德勤屡屡延误战机,纵匪泛滥,遗害无穷,让粟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发展壮大起来,队伍扩充到十几万人马,以致造成今天这样被动的局面。说到底,这都怪我用人失察,墨三也有举荐之过嘛。”说着,他用目光扫视了一下军校场,顾祝同低着头,面露尴尬之色。韩德勤和顾祝同是同乡同学,是他在蒋介石面前极力举荐,才当上了坐镇江苏的一方大员,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现在,总统责怪下来,他觉得自己颜面无存,愧悔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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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润了润喉咙,又说:“眼下,共军同我已势同水火,不是我们消灭共军,就是我们被共军消灭。我希望七十四师的全体将士,一定要拿出当年长沙会战的勇气和共匪决一死战,继续发扬有敌无我有我无敌的精神,打出你们王牌军的威风来,唯有如此,才无愧于天下第一师的光荣称号,无愧于我对你们苦心孤诣多年的栽培,无愧于党国对你们寄予的厚望。”讲到这里,蒋介石轻咳一声,掏出手帕揩了一下嘴唇。军校场上便响起一片“效忠党国,消灭共军,有我无敌,有敌无我!”的口号声,回荡在夏日的旷野。他放下手中的茶杯,为将士们的昂扬斗志鼓掌,脸上溢满了快意。他接着说:“再过两天,你们就要开赴苏北战场,与新四军主力决战,照实说,你们74师是党国的柱石,经过改编后,装备更精良,兵力更强壮,战力空前提高了,放你们走,我是依依难舍,但灵甫忠君爱国,其志可嘉,他三番五次地找我要到前线去建功立业,我对他的这种心中有国的英雄情怀深以为然,只好遂了他的心愿。希望你们到前线去精诚团结,英勇杀敌,尽早消灭粟裕的新四军主力,结束苏北战事,为国家的统一大业建立不朽之殊勋,我在南京等候你们的好消息。”蒋介石的话音一落,军校场上又爆发出一阵松涛般的掌声。
晚上,张灵甫在中山大酒店设宴招待蒋介石一行。蒋介石以茶代酒,和74师的将领们边喝边聊。谈论更多的还是苏北战事。张灵甫举杯站起,恭恭敬敬地对蒋介石说:“校长,学生感谢您的知遇之恩,我先敬您一杯。”蒋介石满脸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就放下来,拽过餐巾拭去残留在嘴角边上的水珠,伸出筷子拣了一块菜放进口里咀嚼起来。与此同时,74师副师长蔡仁杰、邱伟达,参谋长魏振钺,副参谋长李云良也依次举杯向蒋夫人、白崇禧、顾祝同、俞济时等敬酒。蒋介石擦去嘴上的油渍,兴致很浓地说:“张师长,你是党国的赵子龙,是国军中的一员虎将,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一片苦心,不辜负党国对你的培养。这次你们去苏北一定要尽快拿下淮阴、淮安和涟水这几座重镇,打通通榆线,和友军对粟裕的新四军实施南北夹击,即使不能全部消灭,也要将他们压过黄河,在山东与其会战,将苏北连成一片,保证首都的侧翼安全。”
张灵甫慷慨陈词:“请总裁放心,粟裕没有三头六臂,新四军比不得小鬼子?充其量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用的都是老掉牙的土枪土炮,成不了气候,我军旗所指,一定会所向披靡!”张灵甫一开口便牛皮哄哄,老蒋面露不悦,半是申斥半是劝诫地说:“错,大错而特错,兵书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这样骄纵轻敌,焉能不败?粟裕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容易对付,这说明你对他还不了解,或者说了解不深。他在军事上是个出类拔萃的将才,用兵鬼道,善于谋划,精得很哪!你可不能学马谡啊?你若大意,那是要吃大苦头的。”张灵甫自知失言,马上改口说:“总裁教训极是,我对粟裕了解不深,的确是低估了他,同这样的人作战,还是要多长几个心眼,不然,被他卖了,还帮他点票子哩。” “这就对了。”蒋介石点点头,然后,环顾一下左右,轻咳一声,温和地举起杯子说,“看我光顾和钟麟说话,将你们都凉在一边。来来来,伟达、仁杰、振钺、云良,大家喝酒。”蒋介石做出平易近人的姿态,让七十四师的将领们受宠若惊,慌忙起身举杯。
参谋长魏振钺在起身时,不知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打了一个踉跄,歪倒在顾祝同的肩膀上,众人扑哧大笑,羞得他无地自容。幸亏蒋夫人出面打圆场:“魏参谋长已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近日又为军务操心,一定是疲劳过度,大家莫要取笑他。”魏振钺看夫人在为自己说话,感激涕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赶紧借坡下驴,说:“是啊,是啊,近日为部队开赴前线的事忙得头昏脑胀,已有几夜没合眼,累得真够戗。”站在他身边的副参谋长李云良向来与他不和,在心里骂道:扯你娘的淡,你是身子被小妮掏空了,倒会编理儿。这个老色鬼,别看他一把年纪的人了,猎艳的手段可多着哩,隔三差五地去临风阁,找一个叫小桃红的妓女浪荡。这小桃红情窦初开,妖艳无比,刚进临风阁,就被老色鬼泡上了。论年龄,小桃红该叫他爷爷哩,可他对小桃红却爱不释手,夜夜念想她。可骨子里,魏振钺哪有这般能耐,全靠药物支撑,早把身子掏空了,难怪他打不起精神来。蒋介石同他们碰杯之后,干咳了一声,用目光示意大家坐下,说:“你们几位都是74师的骨干,是灵甫的左膀右臂,在一起共事多年,相知甚深,一定要竭尽全力为他出谋划策,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不负党国。”顾祝同在一旁插话说:“委座的话,你们可记住了?”魏振钺等异口同声地说:“记住了!”他们表面上虽然这样应承,可骨子里谁不在抱怨:委座啊,师长的为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他刚愎自用,从来就没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对我们颐指气使,动则咆哮,我们见他就像小鬼见阎王似的,在他的面前还能说上话吗?即便是说了,他又如何能听得进去,到头来还不是自讨没趣。于师长而言,我们就像这酒店里的花瓶、墙壁上的壁画,中看不中用,只不过是一种摆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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