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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集中了全部炮火,对守军阵地进行毁灭性打击,隆隆的炮声震天撼地的吼叫起来,阵地上翻滚着一团团火花和烟雾,卷起的泥沙似巨浪排空,遮天蔽日。
1946年10月22日,浓浓大雾淹没了村庄、河流、树木,雾气结成的水珠不紧不慢地滴落,落在人们的胡须上、发际间。设在钦工镇敌前线指挥所里,总指挥张灵甫向51旅旅长陈传钧下达了进攻涟水城的命令。敌人集中了全部炮火,对守军阵地进行毁灭性打击,隆隆的炮声震天撼地的吼叫起来,阵地上翻滚着一团团火花和烟雾,卷起的泥沙似巨浪排空,遮天蔽日。
邢献良被敌人的炮声吵醒。他终究没有闹明白,敌人的进攻是怎样开始的。他只知道,正当他坐在战壕里迷迷糊糊打盹的时候,敌人的炮弹就铺天盖地倾泻过来,在他的前后左右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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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的炮火同历次进攻时的打法都不一样,连个招呼也不打。凭以往的经验,按照邢献良的估计,战斗开始前,敌人总要阴一下、阳一下的调整炮位,先下一个“请帖”,然后才惊天动地地猛干起来。只要一见到这个请贴,他就能从容地对付它,把部队隐蔽起来,派人观察敌人的动静,等待那跟随而来的一阵猛过一阵的轰击,然后是步兵面对面地冲杀。可这次敌人与往日不同,没下“请贴”就猛干起来,倒让他感到很意外。他揉了一下惺忪睡眼,从战壕里跳起来,冲到了前面,想把情况搞清楚。正挪动着身子,再往前靠一靠,冷不防一颗炮弹从天空中飞来,落在了离他三、四十米的地方轰然爆裂开来。他迅速地跳进避弹坑,头顶上的泥土“哗啦哗啦”震落下来,在他的附近紧接着又落下了六发炮弹。战士张怀金枕在弹药箱上的头给震跌到地上,新战士许记生的耳朵虽然塞上了棉花,却仍然感到震痛,他把身体赶紧缩到掩蔽部的角落里,两只手紧紧按住自己的两个耳朵。班长黄士荣捧着手中的那杆烟袋也被震落到地上,散落的火星将他的裤子烙了一个洞,他赶紧用手将火星拨去,才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俗话说:新兵怕炮,老兵怕机关枪。才被编入部队不久的新兵哪里经历过这种山摇地动的阵势,早被这连续不断的爆炸声搞得惊恐不安。
战壕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邢献良伸出头来,朝门外张望,三班门前躺着两个战士,一个已经死了,上半截身子埋在泥土里,一个受了伤,两条腿搭在折断了的木棍上,头部倒悬在土堆子下面。三班的战士正抬着受了伤的“快板大王”高金龙沿着壕沟送出去。高金龙是个文化兵,每次战斗一结束,战士们的英雄事迹经过他的那张嘴加工过后,马上就变得活灵活现、生动感人,战士们听了很过瘾,上面几次想把他调走,硬是被邢献良以种种理由挽留下来。是啊,他是排里的活话剧,战士们不能没有他。战士们离不开他的快板,就像人离不开吃饭,汽车离不开油料一样,那是战场上的加油站,战士们的精神粮仓。看着“快板大王”受了伤,邢献良的心里涌上来一阵难过,一阵纷乱。他的掩蔽部虽然没有被敌人的炮火击中,但他预感到敌人的威胁渐渐地逼近到他的身边。
河面上飘起了一层薄薄的乳白色的浓雾,河对岸敌人的阵地上忽明忽暗,人影绰绰,看不真切,只听见沙滩上吹响起一阵尖利的哨声,有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喊:“预备——放!”接着,沙滩附近一朵朵红色的火花闪跳起来,熄灭后就是炮弹出膛时的闷响“咣,咣!”发出凄厉而又急促的啸音,气浪横扫过来,大地跟着摇晃,犹如打摆子一般。
邢献良冒着敌人的炮火,飞一样地将全排阵地跑了一遍。战士们有的蹲在掩蔽部里,有的伸出头来,想看看战壕外面的情况,可一见他过来,就如小鬼见阎王似的连忙把头缩了回去。他们知道排长的脾气,平时和你玩归玩,闹归闹,在战场上却像个雷神爷,跟你毫不含糊,谁要是触犯了战场纪律,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炮弹仍在一个劲地呼啸着,泼向南门渡口阵地,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来。沙土、碎石、热得烫人的气浪又酸又苦,发出浓烈刺鼻的硝烟味,结成了一团尘雾,卷成了一阵风暴,扑到战壕里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碰撞,仿佛要撕破胸腔跳了出来,结束这难挨的沉闷和压抑,倘若不是置身在这样恶劣环境中的人是很难有着这种深刻的体味。
黄士荣天生就是个慢性子,烟袋被震落到地上,他又不紧不慢地拣起来,用柴篾刺挖着烟锅里的烟渣,像保养着他手中的锐利武器一般,是那样的认真和专注。清理掉烟油后,他又从口袋里装上一锅烟丝点燃,深吸一口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邢献良说:“敌人的炮火打这么久了,还没有停止的迹象,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呢?”对于这个问题,谁也无法回答。
邢献良那火急火燎的性子有点受不了了,他想咒骂,他想大声呼叫,他盼望着时间快点过去,他盼望着这一切早点结束,他饥渴地期待着那步兵面对面厮杀的时刻早点到来,越快越好,他早已憋不住了。超乎他的想象,也超出他忍耐的极限。敌人的炮火一直没有停,死咬住这片阵地,一刻不停地一阵猛于一阵地连续轰炸,好像要把这块阵地撕碎,掀个底朝天。在敌人一浪猛过一浪地猛烈轰炸中,地堡被炸翻了,胸墙塌陷了,沙土喷向天空,又暴雨般地洒落下来,纷纷泥雨把战壕都拥塞了。邢献良气得直骂:“狗日的孬种,吃柿子竟拣软的捏,欺负老子没有远程炮,算啥球本事,有种的就跳出来,和老子真刀真枪地干,看谁厉害!”骂归骂,敌人似乎对他的挑战不予理睬,炮弹依旧一个劲地向阵地上泼洒过来。他这才感到情况不妙,直觉告诉他,敌人是要对他们的阵地实施毁灭性地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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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都快撕裂开来,急得用小鼓似的拳头捶打着泥土,却拿它没有一点办法。冷静下来之后,他又摸到每一个避弹坑,把全排的人检查了一遍。战士们尽把脸贴紧地皮,两只手捂住耳朵,衣服上甚至嘴里、鼻孔里、耳朵眼里满是泥土,泥土糊满了战士们的脸,往日熟悉的面孔也分辨不清。在一处避弹坑里,他在一个新战士孙祥国的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前边的一堆手榴弹说:“来,把这些手榴弹的盖子给我拧开,炮火一停,敌人准要过河来,咱们先把准备工作搞充分!”孙祥国迟疑地望着他,却不动手。他冲着他的脸,大声问道:“你会拧吗?”只见孙祥国讪笑了一下,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却怎么也听不见,他心里一急,接着又大声喊道:“我说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跟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你会吗?”说着,他又拿起手榴弹在手中比划着。孙祥国见排长冲他发火,赶快将嘴巴贴近他的耳边,大声地回答说:“我会!”尽管他把嗓音提高了八度,在邢献良听来仍像蚊子一样微弱,好像是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发出的。他这才意识到,原来毛病出在自己的耳朵上,鼓膜已经震坏了,满耳朵都是嗡嗡的耳鸣。孙祥国动作熟练而又敏捷地将手榴弹的盖子拧开,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满意地笑了。竖起大拇指在他面前也晃了晃,然后也动手拧,说:“别怕,你跟着我,我到哪里你就到哪里。”孙祥国的眼睛里突然放出了明亮的光彩,重重地点了点头,嘴里说了些什么,邢献良却连一个字也听不清。
不知又过了多久,敌人的炮击终于停息下来,仿佛骤雨初歇似的。一个负责警戒的战士满头大汗地跑到了掩蔽部门前,用手向河对岸一指,大声喊叫道:“敌人上来了!”
敌人以为,河对岸新四军的防御阵地就是钢铁堡垒,也经不住这长达两个多小时的狂轰烂炸。事实上,三排五个班战士坚守的南门渡口防御阵地,几乎每一段战壕都被敌人猛烈的炮火炸得天翻地覆。敌人估计,新四军非死即伤,早已失去了抵抗能力。于是,就放心大胆地将一只只瓦灰色的橡皮艇推入水中,每只橡皮艇上都挤满了头戴暗绿色钢盔的士兵,在“连坐法”、“三杀令”和军官手枪的威逼下,枪扛在肩膀上,向河水中猛跑。
邢献良把自己的阵地打量了一番,看到战壕里都排满了人,一个个刚毅沉着,摩拳擦掌,圆睁着虎眼,紧盯着敌人。他让战士们立即做好战斗准备,一定要把敌人打退。当敌人的一只只瓦灰色的橡皮艇渐渐地离开河南岸,向废黄河驶来时,邢献良将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用力一挥,声如响雷似地大喊道:“打!揍这些杜鲁门的干儿子!”顷刻间,子弹暴风骤雨似的泼向河中央的橡皮艇,在水中溅起密密的水花,潮湿的河滩上的泥土也被呼啸的子弹挖掀起来,如天女散花似的在空中飞溅,把正待过河的敌人涂成了花脸。乘坐在橡皮艇上的敌人原本大大列列、底气十足地向河北岸冲来,想不到会遭到对岸守军如此巨大的抵抗,队伍顿时出现了混乱,有的被射杀,有的在慌乱中掉进水里,他们在这生命攸关的时刻,什么也不顾了,人挤人,人踩人,自己人和自己人打起来,自己人把自己人推入水里,活着的开始逃跑,混乱一阵比一阵扩大。约莫持续了二十分钟后,河滩上空旷下来,除了被遗弃的尸体和那些瓦灰色的橡皮艇,一个活着的影子也不见,敌人缩回到河堤后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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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过河,敌人就遭到守军的迎头痛击,被打得稀烂,敌指挥官气得浑身颤抖。间隔四十分钟后又组织第二次进攻。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从河堤后面露出大半个身子来,一手捏着手枪,另一只手在狂乱挥动。士兵们从他的手臂下一个一个地窜了出来,缩着脑袋,踉踉跄跄地翻过河堤,跳到沙滩上。他们每往前跑几步,就掉回头去望望那军官,想停住脚步,却又不敢。一见这情形,那军官气得暴跳,泼妇似地咆哮怒吼,跳脚大骂,从大堤后面蹦跳出来,直往河里跑。邢献良一见敌人这副狼狈相,觉得滑稽可笑,赶紧命令战士们停止射击,莫把小兔崽子惊跑了。他把机枪、小炮的火力严密地组织起来,一起指向潮湿的黄泥沙滩。眼看敌人又聚集起一排人的兵力,他这才使出浑身的力气,声如洪钟般地大喊着:“打!”瞬间,机关枪怒吼起来,小炮的炮弹也“咚咚咚”地飞入敌群。沙滩上的敌人一个个跟醉汉似的前仰后合,东歪西倒,脚底划起了十字,摇晃着身子栽到在地上。那个正在指手画脚督战的军官,一见这情形也顿时慌张起来,从河边扭转身,想往回跑,哪里还来得及,河北岸的炮手迅速移动炮位,吭吭两炮,几缕淡青色的炮烟拦住敌军官的去路。吓得他连忙倒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河水里。他肥胖的身躯才从河水里挣扎起来,早已等候着他的神枪手孙祥国连瞄准都没有,就一枪逮住了他。这家伙在水中摇摇摆摆地踉跄了几步,双臂举到头顶上,歪着上身,沉重地扑倒水里,冒出了一团红浪,迅即弥散开来,他的尸体被汹涌奔腾的河水吞没了。
两次进攻失败,敌人的炮火又疯狂地肆虐起来,一阵比一阵猛烈。阵地上再也分辨不出一朵一朵的炮烟和轰击声,人们能够觉察出来的,只是一个持续不断的轰雷,一团巨大的浓黑色的翻滚的烟云。大地和天空都被卷进一个疯狂的大旋涡、大风暴中,宛若火山爆发,海啸狂飙,大地眼看就要沉陷了。
驻守茭菱的纵队司令员成均,昨夜一夜未睡,对战事的种种忧虑和焦急,似夏天的蚊子乱嚷嚷地袭扰过来,驱散不尽。敌人两个团的兵力,昨天中午进逼到茭菱阵地前沿,激烈的战斗一夜没有停息下来,涟水城的正面和带河镇方向敌人也重兵压境。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摆到了他的面前:在敌人宽大的进攻正面上,究竟哪里是他的进攻重点,到目前尚未闪现出来。纵队主力控制在茭菱一线是否恰当?这真是一件叫人琢磨不透的事情。他同政委赵启明就这个问题讨论到深夜。讨论的结果是:如果新四军华中野战军主力部队尤其是一师和六师,能够很快赶到涟水,向废黄河大举出击,那么,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也要把茭菱这块阵地守住,这是一个最理想的出击阵地。不过,照眼前的情势来看,敌人这次来头不小,野战军的另两支部队还在六塘河那边牵制桂系部队,看来短时间内大举出击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在这个时间内敌人攻破了涟水城,现在扼守茭菱,还有什么意义呢?再说,敌人今天猛攻茭菱,他的用意何在?会不会是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法,把我们的主力拖在这里,以便他能放手猛攻涟水城,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扼守茭菱这着棋就下错了,后果不堪设想。这一切都是看不见,摸不着,你又不得不去把它寻找出来,抓住它。
月亮时隐时现,一会儿钻出云层,把银辉洒在大地上,照亮了村庄田野;一会儿又鬼头鬼脑地藏进云的背后,把银光抽回去,大地变成一抹漆黑。坚守茭菱阵地的十一纵第十四团将一营放在小茭菱,二营放在大孙庄,三营作为预备队放在大茭菱。从敌人逼近的那一刻起,战士们就在这忽明忽暗的夜色中,抢挖工事,构筑火力阵地。工事提前做好的连队,便在阵地上反复检查、修正,从这个战壕到那个掩蔽部,随处都可以听到铁锹挖土声、紧张的脚步声、短促的命令声。交通壕里,掩蔽部里,战士们有的用帽子堵住嘴,轻声咳嗽,有的捂着枪口,生怕堵上泥土,有的用衣袖擦着机枪上的土,有的将手榴弹拧开,一个个摆在工事边,但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前方。阵地上那些有战斗经验的老战士早就急得手痒,巴不得和敌人早点交手,面对面地拼杀。只有班长李洪居捧着旱烟锅,咝咝地吮吸着,敌人来与不来,像跟他毫无关系似的,一个劲地过着烟瘾,抽得没完没了。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当战斗打响前都是这样,一袋接一袋地吮吸着,仿佛只有过足了烟瘾才能打胜仗。战士们在寂寞中等待,在等待中渴望,渴望着战斗早点来临。战士陈军实在等得性急,挨近班长身边焦虑地问:“你说,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敌人怎么还没有来?”班长将口套住烟嘴猛吸一口,喷了一缕烟圈,不紧不慢地说:“你别性急嘛,只要把准备工作搞充分了,做好来的打算,还怕没有你过瘾的时候?放心吧,敌人不会让你失望的,一准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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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的时刻终于来临了。次日晌午,敌军前卫连抵进大孙庄。在望远镜里隐约看到敌人的汽车、坦克伴随着涌动的暗绿色钢盔,沿着公路迤逦前行。榴弹炮、山炮、迫击炮、重机枪都装在车上,向茭菱大摇大摆地开进。营长罗平叮嘱战士们把鞋袋绑紧。连长张永贵把驳壳枪插在腰里的皮带上,顺着战壕检查,告诉战士们:“手榴弹准备好!” “注意,不要让泥土堵住枪口。” “沉住气,没有命令,不许打枪!”
敌人的前卫连渐渐地进入十四团二营预设的伏击圈。隐蔽在道路两旁的战士们小声议论着:“用手榴弹,把这些狗日的捣成肉酱才解恨!” “用刺刀扎才解渴!”是啊,他们心中复仇的火焰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在淮阴城下,他们的战友就是倒在这帮畜生的枪口下,是多么的让人悲伤和心疼,他们恨不得将这帮敌人生吞活剥才解气。
“班长,打吧!”战士们再也沉不住气了。“别急,敌人还没有完全进入口袋,再等一等。”班长张先清低声命令道。战士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着一双愤怒的目光紧盯住敌人。大路上马蹄嘚嘚,敌人越来越近了。阵地上弥漫着一种让人呼吸困难的空气,沉闷中掩盖着焦灼、渴望和紧张。守候在战壕里的战士凝神屏气,小心翼翼,生怕打一个喷嚏把敌人吓跑了。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敌人的前卫连已全部进入伏击圈。二连连长陈建顺带着战士迅速将口袋扎紧。随着营长罗平的一声令下,子弹、手榴弹飞蝗般地从公路两侧一齐泼向敌人,在敌群中爆炸。被射死的马匹连同骑在马上的敌人一同栽倒地上,未被打死也跌了个狗吃屎。敌人慌作一团,人喊马嘶,乱窜乱撞,自相践踏。敌前卫连连长慌忙指挥士兵掉转马头向后撤退,才跑出不远就被陈建顺和战士们组织的火墙截住,杀得尸横遍野。后退的路被堵死,敌人又企图北上,恰被一连的机枪火力捉住,倒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至此,敌人已死伤大半。残余的敌人在指挥官的强令下,从三班的阵地上撕开一道突破口,逃向东边的一个村庄,依托房屋、猪圈作掩护,拼死抵抗。战士们纷纷跃出战壕,跟踪追击。
战士谢书第一个冲进圩子,用手榴弹炸死三个敌人,从一具尸体上取下了一架照相机,拿在手中左瞧右看,却怎么也看不出门道,便掉转过头来,高声地呼喊着摄影记者柳影:“柳姐,快来看哪!我缴获了一台照相机。”冷不防,却让敌人从背后射过来的一梭子弹打中,倒在地上。柳影跑到他的面前,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一块布,将他流血不止的额角包扎起来,扶他靠在一棵柳树身上。谢年断断续续地对柳影说:“柳…姐…你…给…给我…我…我…照…照…照张…像…好吗?”柳影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含泪点了点头,取出那台沾满鲜血的照相机,为他拍了最后一张照片。谢书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便耷拉下脑袋。柳影抱着他,像抱着自己的弟弟一样,抽泣起来,悲痛万分。
追进村庄的战士和敌人逐墙、逐屋展开拼杀,到处是喊杀声、铁器的碰击声、喘息声和奔跑的脚步声。战斗持续到下午一点多钟,枪声才渐渐地停息下来。教导员李彬命令战士们迅速打扫战场,并在沿路埋设地雷,退守茭菱。当敌人的后续部队赶到时,阻击部队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只见地上躺着同伴横七竖八的尸体和随处可见的血迹。敌一七0团团长周安义气得跺脚大骂,发誓要血洗茭菱镇,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他命令士兵清理掩埋同伴的尸体,但士兵们刚下车,就接二连三地踩响了地雷,炸得血肉横飞。慌乱中,敌指挥官只好命令士兵停止前进,忙着排雷,掩埋尸体,磨磨蹭蹭,一直拖延到夕阳西下才抵近茭菱镇。
夜幕徐徐降临,敌人集中了几十门大炮对茭菱猛烈轰击,炮弹着地,火光升腾,如朵朵烟花在天空中交织,大地剧烈地颤抖,碎砖断瓦四处飞溅,尘土弥漫着夜空,卷起了一阵又一阵沙尘暴,挡住人们的视线,刺鼻的硝烟味呛的人们不住地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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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一停,敌人便端着枪向小茭菱摸索前进,有的射击,有的在抢占有利地形,有的正在运动。当敌人距离阵地前沿只有二、三十米时,第一营营长高志民大声喊道:“同志们,报仇的时刻到啦,打呀!”顷刻间,战士们拿着新缴获来的美式武器,机枪、枪榴弹、手榴弹向敌群开花,天空中黑烟滚滚,火焰漫卷。二连一排排长李广春抬头看到二班的战士们打得很苦,便带着四名战士,悄悄地赶了过去。战士们一直集中注意力向敌人射击,当班长沈云华向排长说话的当儿,他们才意识到排长就在他们身边。战士们觉得,排长在他们身边,就是无坚不摧的靠山,借助火光,他们相互丢着兴奋的眼色。这时,连指导员孙玉厚带领一个班的战士赶来增援,加强了火力。他望着战士们,只见个个浑身是土,脸上漆黑,有些战士肩上、背上都是混合着泥土和血,但依然趴在工事里射击。这天,茭菱镇上彻夜枪声不断,第一营打退了敌人的五次进攻,还活捉了几十名俘虏。看着这些俘虏真是滑稽可笑,有的丢了帽子,有的丢了鞋子,光着脚丫,混在俘虏中的敌军官,有的沮丧脸,有的疯狂地撕扯自己的头发,用那双充血的眼睛瞧着战士们在抚弄新缴获的洋玩意,有的把帽子压在眉毛上,偷偷丢掉自己身上那些可以表明军官身份的东西。战士们有的拼命地把子弹往身上背,有的操起敌人崭新的美国造冲锋枪,打趣地说:“伙计,你从大老远的美国到咱中国来,也够辛苦的了,以后就跟着咱好好地为人民服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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