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杰出的农民运动领袖方志敏烈士诞辰110周年，同时也是方志敏夫人缪敏诞辰100周年。11月4日，在这样一个普通而不平凡的日子，一场简朴却又不失隆重的家庭性纪念会在南昌举行，方志敏、缪敏的亲属及战友后代，从四面八方赶来，齐聚一堂，深切缅怀这对在纷飞战火中聚少离多，一直以爱和信念支撑彼此的患难夫妻。这也给方志敏烈士的女儿方梅带来莫大欣慰，她一直希望借母亲百年诞辰这一天，表达对双亲最真挚的怀念。得知纪念会召开的消息，记者特意拜访已有78岁高龄的方梅。方梅告诉记者，父母在艰难岁月中的相濡以沫、患难与共，她未能亲睹，却在父母不平凡的经历中，找到最清晰的答案。

缪敏将自己的照片与方志敏狱中照合成一起，以作珍藏（袁征/图）

  
毛主席的题词，成为缪敏座右铭（袁征/图）

  
缪敏将《可爱的中国》一书送给女儿方梅，并题词鼓励她继承父亲遗志（袁征/图）

　　赠个“敏”字当订婚礼物

　　方梅的母亲缪敏，1909年11月4日出生于江西省弋阳县缪家村一个农民家庭，从小追究求上进，能歌善舞。17岁那年，她考入南昌女子职业学校，后却因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被反动校长以“赤化分子”等罪名开除了学籍，之后在南昌市党的秘密机关从事革命工作。也就在那时，缪敏与方志敏相识。

　　方梅告诉记者，时任江西省农委书记、省农民协会秘书长的父亲，通过挚友邵式平和夫人胡德兰介绍，认识了比他整整小了10岁的缪敏，当时18岁的缪敏纯洁可爱、敢作敢为，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而缪敏仰慕方志敏的才华已久，相处一段时间后，对他的感情，也由最初的崇敬发展到一往无前的爱恋。

　　方梅的母亲原来并不叫缪敏，直到方志敏赠给母亲一个“敏”字作为订婚礼物而改名。这就是一生清贫的方志敏对感情至真至诚的表达。同一个“敏”字，将两颗年轻的心紧紧拴在一起，在革命征途上相伴相依。

　　彭湃撮合的“地下婚礼”

　　1927年，蒋介石破坏国民革命，大肆屠杀共产党人，在被通缉的危险时刻，方志敏潜入党的秘密机关——南昌市黄家巷4号，缪敏成为他的交通员。此时，恰逢全国农协秘书长、日本早稻田大学的高材生彭湃来江西视察工作。生性乐观的彭湃得知眼前的方志敏、缪敏两人相爱却迟迟未婚，忍不住大笑着说：“共产党人又不是和尚，紧急时刻献衷情，只有革命者才能做得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让我做个证婚人吧！”

　　于是，6月上旬的一个晚上，在彭湃和当时江西省委书记罗亦农等人见证下，在秘密机关二楼，方志敏和缪敏举行了一个特殊的婚礼，几杯清茶，代表所有的祝福。夜深，方志敏将开会用的几条长木凳拼成一张床，便成了他们结婚的“喜床”。

　　新婚第三天匆匆离别

　　方梅告诉记者，新婚之夜，父亲又送给母亲两件礼物，成为母亲此生最珍贵的记忆。一是让母亲化名为李祥贞；二是送给母亲一支自己用的金笔：“送给你这支笔！希望你用这支笔，记下你美好的战斗历程！今后，我们俩就以李祥松、李祥贞的化名，作为兄妹秘密联络的讯号。”

　　母亲异常兴奋：“太好了！你叫李祥松，我叫李祥贞，又和你共了一个‘祥’字，吉祥如意！”父亲说：“同生共死。”

　　革命年代，顾不了儿女情长。新婚第三天，方志敏夫妇便分开了。方志敏转战吉安，缪敏则以国民党中央军55师一位连长太太的身份，来到波阳县委秘密机关担任技术工作，此间敌人怀疑她的身份而将她拘捕。这时，已回乡从事革命活动的“李祥松”（即方志敏）兄长特地来信，以家中父母病重为由，呼唤妹妹“李祥贞”快回家。方志敏的巧计，加上旁人佐证，让母亲幸运地骗过敌人出狱。

　　相守8年的幸福

　　在方梅的记忆中，母亲此生最难忘的，莫过于与父亲朝夕相处的八年时光，那是她此生最感幸福的日子。

　　缪敏出狱后，跟随方志敏出生入死，为创建模范闽浙赣苏区和红军部队进行八年土地革命。她带领女青年以歌声和舞蹈，为同志们增添快乐和力量。虽然当时条件极为艰苦，经常风餐露宿，但因为能和方志敏在一起，她感到异常满足。方志敏亦为妻子的坚毅所感动，从心底里疼爱着她，每次缪敏晚上演出结束，他都要亲自接她回家，有时甚至为她打好温热的洗脚水。

　　不过方志敏始终认为，选择做一名共产党人的妻子，首先须是志同道合的挚友，所以时常对缪敏提出严格的要求。比如要求她写日记，或者每天给自己写一封信，引导她提高文化水平。有一次战士们缴获许多平绒布料，爱美的缪敏忍不住买了一块想做件旗袍，方志敏勒令她退回去：“你能买，别人也能买，你不能破坏规矩。”

　　朝夕相伴的日子中，缪敏将方志敏视若兄长和良师益友，在他的教育中，磨炼成一名文化素养和政治涵养兼备的不平凡女性。

　　痛苦的永别

　　1935年，方志敏狱中遇害，给历史刻下沉重的一笔。记忆停留这一刻时，方梅表情异常凝重。年幼时她读不懂母亲的悲伤，直至几十年的岁月流逝，她已彻悟母亲当年的神情，不忍回想她当时的痛苦。

　　1934年冬，方志敏率红十军团北上抗日，征途中给缪敏留下一封信中说：“你将在无线电中得到我们胜利的消息。”这对缪敏是极大的精神鼓舞。直到1935年6月，那时缪敏快临产了，她与方志敏原来的一个通信员刘水生躲藏在德兴县一个农村山棚里，从敌机抛下来的传单上获悉方志敏被捕，有如五雷轰顶，强忍痛苦的她将传单撕得粉碎。不久由于叛徒告密，缪敏也被捕。

　　缪敏被捕后被囚禁在南昌女子监狱，与同时囚禁南昌的方志敏曾相隔咫尺却未相见。敌人多次向他们表示,签字投降便可团聚，却被方志敏和缪敏同时拒绝。直至8月6日，方志敏被敌人暗杀的噩耗传出，缪敏悲痛欲绝，敌人的罪行更激起她的仇恨，在狱中发誓要将革命进行到底。

　　永不褪色的记忆

　　缪敏被关押监狱的那段日子，曾遇国民党要人欲保她出狱，并向她求婚，被她冷冷拒绝：“我心中只有方志敏！”在此后的42年中，缪敏将对方志敏那份炽热的情感，化作长久的思念及对革命工作的投入。

　　生死与共的夫妻，竟未留下一张可作纪念的合影，这大概是母亲此生最感遗憾的一件事情。方梅说，母亲被难以抑止的思念驱使，最后请人画了一张她和父亲恋爱时的像，翻拍成照片，并将自己的照片和方志敏狱中留下的照片画在一起，制成铜牌珍藏，这样仿佛父亲还活着，并且就在她的身边。

　　1937年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缪敏被保出狱，在南昌新四军办事处工作，并经党中央批准，带着儿子方英、方明去了延安，受到了毛泽东等领导的接见与关怀。为怀念丈夫，缪敏又用了李祥贞的名字。当缪敏在中央妇干班学习成绩突出时，毛主席奖给缪敏一本笔记本，并在内页题词：“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碍人们前进，只要奋斗加以坚持，困难就赶跑了。”毛主席的教导，成为缪敏后半生的座右铭。

　　完成丈夫遗愿

　　“心有三爱奇书骏马佳山水，园栽五物松柏翠竹白梅兰”，这是方志敏生前最爱的一副对联，他后来以松、梅等字为儿女取名，期望儿女有如松柏成才，与竹梅一样高洁。新中国成立后，缪敏回到江西工作，她不负方志敏的期望，将方英、方明培养成留学生，并成就了自己的事业。只对唯一的女儿方梅，缪敏深感内疚。因为方梅自幼被寄养在弋阳老乡家中，未能接受良好的教育，直到18岁才回到母亲身边。

　　缪敏总觉得亏欠女儿太多，便将女儿送到烈士学校读书，方梅一度不适应而逃学，母亲亲自到农村“抓”她回校，并将父亲遗著《可爱的中国》送给她，题词鼓励她，希望她能从父亲的书中有所领悟。方梅说，母亲就是这样循着父亲的足迹，固守清贫家风，为革命、为儿女奉献一生，直至1977年去世。

　　■记者手记

　　一个女儿的心愿

　　2日下午，在江西省航运公司一幢普通宿舍楼的七楼，方志敏烈士的女儿方梅接受了记者专访。

　　这是我对她的第二次专访。10年前，同样在这里，她向我讲述了自己用30年心血创作《方志敏全传》背后的艰难不易，我从中读懂了一位4岁就失去父爱的女儿的心——父亲生前给予她的爱虽然短暂，却给她留下长足的记忆。她愿以自己朴实的文字，记录父亲传奇的一生，表达对父亲的眷恋。她认为，这也是一名革命烈士后代应尽的职责。

　　10年后，同样在这间设施简陋朴素的房子中，她忙碌了几个月，想借母亲诞辰日，为双亲举行一个隆重的纪念会。“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她告诉记者，许多年后，通过母亲的描述，她依然能从那些片断和故事中，感受到那个终日战斗在崇山峻岭中的英雄父亲，对妻儿深沉的关爱和牵挂。而她的母亲，与父亲一同出生入死，同样经历了伟大而不平凡的一生。

　　她希望纪念父亲的同时，也为母亲写下重重一笔。希望和平年代能够尽享美好爱情和亲情的人们，知道当年有多少革命者如方志敏夫妇一般，为了革命事业，将儿女情长深埋心底，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纪念日，让我们重温历史，深切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