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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海为了表现自己对西太后的孝心、苦心和忠心,决定打出“三足乌鸦”旗,孰不知祸从天降。
前面曾提到过,安德海出京时,差人做了两艘太平船,船的桅杆上悬挂着三幅旗子,一幅是“三足乌”旗,其他两幅是有“奉旨钦差”和“采办龙袍”字样的龙凤旗。
这“三足乌”旗,是安德海请一位高人指点,特制的。自从安德海请求出京避风头,顺便将自己手中搜刮的珍宝拿到“天边”南方卖掉,他挖空心思,左思右想,怎样才能既显示自己的威风,又博得慈禧的欢心,以示他安德海对主子的一片孝心。于是,他暗中派人打听,何处有高人,以便请高人指点指点。当然,安德海心里很明白,六王爷奕诉斤便博古通今,饱读诗书,可谓是位高人。可安德海与这位王爷素来不和,若去请教奕诉,万一他给出个什么馊主意,惹恼了西太后,可就完了。
北京城东门外18里地邵家庄,有一位老先生,方圆百十里人称“神仙”,是位世外高人。此人鹤颜童发,整整96岁了,耳不聋,眼不花,头不昏。每天早上老人提着两个大木桶,桶里装满水,在村外小河边练气功,他称此作“水功”。他将木桶底朝上,可桶里的水一滴也不漏,接着双手一扣,木桶底朝下被扣在了地上,水柱直往上窜,老人左右开弓,左边桶里水全落到了右边的桶里,右边桶里的水又全落到了左边的桶里,这水来回一折腾,便沸腾了起来,可谓气功一绝也。
村里的小孩子吃饱了饭,总爱跟老人玩耍,老人虽是练武之人,但井不缺乏文人的儒雅味。据说,少年时他曾中了举人,但他生来与权、财无缘,不愿做官,硬是不出村,报喜的人都吹吹打打来到了家门口,他躺在柴房里不出来迎接,也没给报信人喜钱,硬是把老爹给气死了。从此,人们都敬畏他三分。可他脾气并不怪,早上练完了功,便小憩片刻,坐在树荫下看书,他看书时,时而大笑,时而狂呼,时而仰天,时而俯地,活是一个疯子。几个上不起学的孩子们总喜欢缠着他,让他讲故事,什么
“孟母断织”,什么“霸王别姬”,他都能讲得绘声绘色。这日,几个孩子又围着他,闹着让他再来上一段“武松打虎”。老人眯起眼睛,清了清嗓子,高一声,低一句讲了起来。
“嗒、嗒、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四老爷,晚辈来看你来了。”
那骑马的人还没到老人面前,便大声地呼了起来。老人抬头一看,是自己的远房侄孙邵长伟。
这邵长伟从小聪明过人,只要听得老人讲一遍的故事,便能背个滚瓜烂熟。20几年前,老人念长伟是邵家的后代,家太穷读不起书,便每天把长伟唤到自己家里,从“人之初,性本善”开始,读到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最后又精讲了“四书”、“五经”、《史记》,特别是《史记·鸿门宴》一章,长伟最爱读,那刘邦的无赖、樊哈的忠心与鲁莽、张良的手段、项羽的轻信,都给长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曾有一次,小长伟眨着两个明亮的大眼睛,认真地说:
“四老爷,刘邦成大事,就是因为他装憨欺人,我长大了,能有这本事就好了。”
老人抚摸着小长伟浓黑的头发,感叹道:
“从小看大,这孩子不会在这土窝里埋一辈子的。”
果然,老人的话应验了。小长伟在老人的指导下,考秀才,当举人,后又金榜题名,一鸣惊人。邵长伟出门做官已十几年,几乎就没回来过,今个儿快马加鞭,一溜烟地出现在那家庄,可把老人给乐坏了。
“孩子,几时回来的?住些日子不?”
“四老爷,这不刚到吗?孩儿想您老了,特意回来看看您。”
老人虽然明白邵长伟并不是真的想他才回来的,但心里也是乐滋滋的,不管怎么说,人家连家都没回便来看自己,也还算这孩子有情有意。
这邵长伟考了学,进了官,在京城里做事,此人不往好处走,什么吃喝嫖赌,什么投机钻营他都会,真是应了当年的那句话:“装憨成大事。”是京城里有名的“鲇鱼”,猾得很。安德海偶然间想起了他,便将邵长伟请来。
“安公公一向可好,瞧公公你又发福了。”
“好好,彼此彼此。”
安德海怎么认得邵长伟,这还有一段往事。
那日,安德海与马大奶奶马小玉成婚,在天安门外一品香酒楼摆了个挺体面的喜筵,当时,前来贺喜之人,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邵长伟也在其中。祝贺中,安德海发现邵长伟貌似博才多识,有一派儒雅之气,便留心察看。安德海乃聪明之人,他细心观察邵长伟,不觉发现邵长伟虽貌似文质彬彬,但此人鼠眼鸡头獐目,骨于里藏的更多更多。安德海心想:这等人物,说不定哪一天会派上用场,交结此类人,白道黑道都占着,没什么坏事。于是安德海主动热情待客:
“兄台可别客气,多喝几杯呀。”
安德海笑眯眯地走近邵长伟,而邵长伟对安德海在西太后面前的表现也略有所闻,清楚地知道安德海的势力,当时也不愿放弃这个巴结权贵的好机会,自然两个臭味相投的人会很快地一拍即合,一来二去,两人便成了“知己”。一次闲谈中,邵长伟吐露出自己儿时曾受教于一位世外高人,这位高人博古通今,极有学问,并且还流露出对启蒙老师的思念与崇敬之情。
安德海苦思冥想,希望出京时打一面旗子,旗子的图案既能让有才学的人一看便知自己的来头,又能让圣母皇太后明白自己的忠心。最后,他决定由邵长伟出面向世外高人请教。
“邵兄可千万不要露出是我的意思,你只装出个请教学问即可,闲谈中,多套几句老人的话。”
安德海心里明白,世外高人当年死都不肯做官,可见他对功名利禄淡如云,这种人是绝对不肯给他安德海出点子的,所以一再叮嘱邵长伟莫露马脚。
“孩子,快进屋坐坐,咱爷俩好好地叙叙。”
邵长伟被老人拉进了屋。这一天,老人特别高兴,自己的徒弟竟没忘本,还大老远的回来谢师。所以,老人让老伴多炒了几盘小菜,与长伟叙话。一高兴,老人多贪了几杯,自然话就更多了。
“孩子呀,在京城做官,可不容易,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凭良心做官,才算一个好官。”
“四老爷尽管放心,长伟不会辜负您老的希望。只是长伟忙于公务,无暇读书,荒废了学业,很多经典都疏生了。”
邵长伟在套老人的话,希望老人能指点指点。因为是和学生交谈,再加上喝点酒,老人也就越谈越高兴:
“当今的西太后,独专大权,连个六王爷和亲生儿子同治皇帝都拿她没办法,一代女流哟,强啊,正如那天上的王母娘娘。”
老人的一席话,拨动了邵长伟的心,是啊,圣母皇太后的确像王母娘娘,记得儿时老人曾给自己讲过什么《大乘宝卷》,好像还有一段典故呢。邵长伟一边应付着老人,一边努力回想,啊,终于想出来了。他匆匆地辞别老人,回到京城,翻阅书籍,他要的典故就在里面。
“幸有三足乌,青鸟也,为西王母取食,在昆墟之北。”
这西太后如王母,而安德海不正是为她效劳吗?对呀,不妨说给安德海听听,看他采用否。第二天,邵长伟兴冲冲来到了安府,一阵寒暄之后,自然是入正题。
“安公公不知可知道‘三足乌’的典故。”
“什么‘三足乌’?说来听听。”
邵长伟见安德海感兴趣,便来了劲了,摇头晃脑地讲开了:
“昔日,王母是天之后,玉帝为天之皇。王母身边有三足神鸟,这是极孝之鸟,专为王母采食供餐。此鸟‘三足,身青’,可‘日行八万,夜行八万’;为便于日夜飞行,它把太阳背在自己的身上。由于王母喜食灵芝和春鱼,而两宝又产于北之荒,南之夷,所以,三足青鸟便日夜飞翔,以孝王母。”
安德海没上过几天学,哪懂得这么多,因此纳闷:
“兄台太文乎了,我不明白三足乌、王母与我去江南有什么关系。”
“安公公真谦虚了,你心里明明白白的,却嘴上不说,是想考考我吧。”
“不,不,我真的不明白,兄台就不要再卖关子了。”
安德海急于邵长伟给他献策,也就顾不上面子了,一个劲地催促着。
“既然安公公谦虚,我也就班门弄斧了。安公公想想这王母像谁,这三足乌又像谁呀?”
“王母,西天王母,噢,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呢?王母正是圣母皇太后——西太后啊,这鸟嘛,‘为王母取食’,天呀,为太后尽孝,不正是安德海我吗?唉呀呀!太妙了,太妙了。”
安德海连连地拍着自己的脑门儿,高兴得手舞足蹈的。“对,就这么办了,令人做一面旗子,上面绘着一轮鲜红的太阳,太阳里面再画一只三足乌鸦。圣母皇太后素来博识,她一定会领会自己的孝心、苦心和忠心的。”
于是,“三足乌”旗便制出了。经过几十天的筹划和紧张准备,安德海的两艘太平船在京杭大运河中鼓帆南下,一路威势,难以叙说。安德海私自出京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了。同治小皇帝对安德海此行自有看法。
早在几年前,小皇帝就目睹过母亲慈禧与太监安德海的丑事,在他幼小的心灵中一直有一层阴影笼罩着,他怎么也忘不了
那一幕丑剧,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恨越来越深,他恨不得一口咬碎安德海。尤其是近年来,母亲专横跋扈,独揽大权,与六叔奕诉的关系越来越恶化,同治心里明白,这与安德海在里面做了手脚有直接关系。于是,同治恨安德海是旧仇加新怨,越积越深,越积越强烈。
同治决定了:借这次安德海私自离京之机,杀了他,以解自己心头之恨。小皇帝天天都在盘算着除掉安德海,可他毕竟是个孩子,又没有亲政,势单力薄,身边又没有多少可靠的人,所以,几日来,同治陷人了苦恼之中,他辗转反侧,难以人眠,几天功夫就瘦多了。一日同治求奶娘给他拿点碎布、针钱来,奶娘纳闷了:
“皇上怎么想起女活来了。”
“嬷嬷,好嬷嬷,你只管给我找来,我有用。”
同治皇帝用祈求的眼光央求这奶妈。在皇宫里,皇妃、皇后生了孩子是不用自己的奶喂孩子的。她们生产以前,便由内务府选定了一个贵族妇女做新生皇子的奶娘。一般地说:做奶娘的必须模样端庄,尤其要求人品好,有耐性,富于爱心,还要求这位妇女刚生产过孩子,最好是孩子两三个月。因为出了月子的妇女,身体渐渐恢复了,而乳汁的营养正高。于是,14年前,这位嬷嬷便入了宫,悉心喂养小皇子。
同治从小便依偎在奶娘的怀里,吮吸着奶娘甘甜的乳汁。这位嬷嬷心地特别善良,她把对留在宫外家里儿子的那份母爱分一半给了小皇子,每当小皇子躺在她怀里吃奶的时候,她都禁不住用柔柔的手指撩弄乳儿的黑发,看着乳儿一天天地胖起来,一天天地长大,她既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一旦小皇子长大,自己便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她尤其思念比同治才大百天的宝贝儿子;伤心的是,她早已把乳儿当成了亲生儿子,有时她竟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怀中的不是皇妃所生,而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
小皇子惭惭地长大了,朦胧中,他依恋嬷嬷,他幼小的心灵里根本没有皇额娘,他知道嬷嬷是他最亲的人。嬷嬷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连夏天嬷嬷出的汗都特别香,特别香。
每当嬷嬷抱起小皇子,小皇子总是趴在她的身上一个劲地闻啊闻。
“阿哥,你闻什么?”嬷嬷不解地问。
“闻你身上的香气啊!”
“阿哥又说痴话了,嬷嬷的身上哪儿有什么香气。”
“有,不信,你自己闻闻。”
每逢这种情景,嬷嬷总是慈祥地搂住乳儿的头吻了又吻:
“好阿哥,以后还记得嬷嬷吗?”
嬷嬷的泪水簌簌地落在乳儿的脸上:
“嬷嬷怎么哭了?”
“嬷嬷是怕离开阿哥呀。”
“嬷嬷为什么要离开?”
“阿哥还小,不懂,等以后长大了,便会懂得了。”
是啊,在小皇子的心目中,嬷嬷就是妈妈,他根本不知道除了嬷嬷之外还有个什么皇额娘。小皇子长到了三四岁,当年的懿贵妃发觉亲生儿子与乳娘已水乳交融,母子情深,而对这个亲娘却视若路人,不禁恼火。便要求自己养育儿子,辞退嬷嬷。谁知嬷嬷刚走两天,小皇子闹得天翻地覆,哭得嗓子都哑了,他思念嬷嬷竟得了场大病,高烧不退。无奈,懿贵妃只好又差人将嬷嬷请进宫门,一直伴着同治生活至今。所以,小同治有什么要求,并不去找自己的皇额娘——慈禧,而是央求奶娘。没几天,奶娘便把红红绿绿的一大把碎布和针钱送到了同治的面前。
小同治夜深人静之时,把自己的贴心太监李明玉叫来:
“你会用针使线吗?”
“奴才没拿过那些东西,皇上想做什么?”
“我想做个丑人,越丑越好,只要有个人形就行了。”
“做布丑人干什么?想要的话,明天让别人做一个不就行了吗?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不,不能告诉别人。”
小同治把李明玉叫到面前,两人嘀咕了一阵:
“皇上这么恨他?”
“是,恨极了。”
两人做了两个多时辰,总算做成了一个小布人。奇丑无比,不过是小小一块的布儿,他们把它叫作人。谁?安德海。
小同治将“安德海”满身涂抹一黑,拿到院子里,趁着月光,用自己心爱的宝剑向布人身上又打又砍,口中不断地喊着:
“杀小安子,杀小安子!”
此时的安德海正在德州的客栈里等待启程呢,忽然感到心中一阵一阵地猛跳,耳根发热,头皮发麻,眼皮直跳。
安德海哪里知道他的大祸临头了。
“我想做个丑人,越丑越好,只要有个人形就行了。”
“做布丑人干什么?想要的话,明天让别人做一个不就行了吗?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不,不能告诉别人。”
小同治把李明玉叫到面前,两人嘀咕了一阵:
“皇上这么恨他?”
“是,恨极了。”
两人做了两个多时辰,总算做成了一个小布人。奇丑无比,不过是小小一块的布儿,他们把它叫作人。谁?安德海。
小同治将“安德海”满身涂抹一黑,拿到院子里,趁着月光,用自己心爱的宝剑向布人身上又打又砍,口中不断地喊着:
“杀小安子,杀小安子!”
此时的安德海正在德州的客栈里等待启程呢,忽然感到心中一阵一阵地猛跳,耳根发热,头皮发麻,眼皮直跳。
安德海哪里知道他的大祸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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