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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爱财爱色也好,怕的是刀枪不入。送了美女给刘大帅,自以为得计,岂知是 把刀把子送到了人家手中。刘朝带拒收女兵,却看不出女扮男装的马来诗媛,从此 便有了女侍卫,也就有了麻烦。
按刘铭传的指令,基隆港外围工事正抓紧修筑。
刘盛蛟满身是汗,率领士兵们日夜兼程在挖工事。工地上一片叮当挖掘声。
应当说,刘璈和刘铭传交谈的气氛不错,刘铭传尽量想用信任和以诚待人感化 这位抱门户之见的湘系将领。
至少刘璈表靣上表示服从节制,他说朝廷启用爵帅来督办台湾军务,真是慧眼 识珠,选对人了。屈指算来,湘军、淮军中老的老、死的死,剩下的也都磨尽了锐 气,有大帅这般精气神的寥寥无几了。这话一半是恭维,一半是实情。
刘铭传说他一个人孤掌难鸣,还靠大家扶持。他这次专程来台南,是一种恣态, 说是来向老兄来求教问计来了。哪有上司来拜望下属的道理?
刘璈显然没想到他会用讨教的词,愣了一下马上说:“大帅怎么开起了这样的 玩笑?这我怎么敢当。”
刘铭传说,怎么是玩笑?你我过去虽各属湘淮,却并不妨碍共同对敌。他相信 仁兄不会懈怠军务的。这绵里藏针的话他是很有份量的。
刘璈道:“恕我直言,莫不是有人在你耳畔吹了邪风不成?”
“脚正还怕鞋歪吗!”刘铭传道,“当年你在孤拨的枪口底下不是没有低头, 一样说硬话吗?”
“这你知道?”刘璈问。
刘铭传说起了往事。刘璈面对强敌,不是说,台南虽是一座小小的土城,兵力 单薄,是纸兵,可民心是铁打的吗。也许他吓住了孤拔,不然那一次他就要进攻台 南的。
“谢谢省三兄公平待我。”刘璈心里滚过一阵热浪,他表示,今后,一定听大 帅节制就是了,要粮给粮,要兵给兵,决无二话。
“这话我爱听!”刘铭传说,过去湘军、淮军不睦,有些是出于私心,有些则 是误会,战时也有争功的私心在里头,现在时过境迁了,刘铭传说寄希望于老兄和 衷共济才是。
“这您说远了。”刘璈抚掌笑道,其实湘淮本是一家,同根同蔓。淮军的李大 帅是湘军开山祖曾文正公的嫡传弟子呀。
刘铭传也连连称是。李中堂过去不止一次地对他说过,淮本出自湘,淮军的编 制、操典、章法全是因袭湘军的,毫无二致。
“是,很是。”刘璈说,大师能屈尊到台南来,本身就是不计前嫌的榜样,如 果他再有二心,那不是天理不容了吗?他请大帅放心,刘某人虽无佐贰之才,也决 不做掣肘之事。
听了他的表态,刘铭传十分高兴,走过去握住他的手,直言不讳地说起来台南 之前,多少人在他耳边说三道四,他都不想听,今日一见了刘璈,立刻顿释疑念, 他称刘璈真是顾全大局之人啊。
刘璈说无论因私因公,都理当如此。
刘铭传又问起台南有多少兵可用?有多少兵船?
刘璈说,这就很难启齿了。兵倒是有万把人,分散台湾各地,老的老,少的少, 抓个盗贼什么的尚可,大事干不了。
刘铭传说:“仁兄在台南置重兵三十营之多,而台北只有曹志忠六营,孙开华 三个营,台中也只有章高元两个营,看起来是重南轻北呀。”这话有奌拨之意了。
刘璈当然听得出来,他申辯说,台南毕竟是台湾的首善之区呀,首府不保,全 台有危。当然了,大帅今驻节台北,北面自然应重防了。
刘铭传道,这倒不是理由。凭他多年的经验,他有一种预感,法夷的主攻方向 一定是台北而非台南,那里有煤矿,是让法夷垂涎三尺的。他希望能把防御重心北 移。
刘璈说了句敢不从命,调走他的兵是刘璈最石愿意的。他找借口说一时怕不行, 外侮固然是患,内患未尝不是患。他常常为剿番而伤脑筋,熟番尚且反复无常,生 番久居深山,不肯归服,时时下来骚扰,不得不设重兵防堵,反反复复,又耗银子 又耗精力。
对番民,刘铭传也有不同看法,番民宜抚不宜剿,如果将心比心地对待他们, 一样把他们视为朝廷赤子,局面就会好得多。他说抚番的事以后再说,这次抗法, 他就想团结番兵一齐上阵,共同御侮会使隔阂减少。
“到底是大帅真知灼见。”刘璈又说起兵舰,实在可怜。台湾只有几艘老掉牙 的兵轮,永保号、琛舰号、万年青号,伏波号,一共四艘,又都在福建。
“为什么去了那里?”刘铭传问。
“台湾隶属福建啊,”刘璈说闽浙总督、福建巡抚都有权征用。
刘铭传沉思一下,又问府库里到底有多少银子?眼下要招兵、练兵、购置枪炮、 发饷银,处处要钱,朝廷虽有谕旨给福建巡抚,也谕令一些富庶省份协饷,但如今 分文未到,光靠贤达之士认捐也不是个办法。
“我早给你准备好银子了。”刘璈说:“你不来,我正要差人押了银子去台北 呢。”
“我可不是上门来讨钱的呀!”刘铭传说,“你能拿出多少?”
刘璈说,台湾地狭税薄,一年没有多少进项。说实在的,收上来的银子不够发 兵饷的,捉襟见肘,常常是寅年吃了卯年的粮啊。
刘铭传说:“叫苦就免了吧。说起银子来,连西太后都叫苦连天呢,这次太后 都从私房钱里捐了三千两。
刘璈吞吞吐吐地说库里大约有50万两的样子。
刘铭传咄咄逼人地望着他:“不止这个数目吧?”
刘璈避开他的目光说,这还只是帐面上的呢,早都透支了。他表示尽力而为吧, 回头他叫下属们查查,有些事也得问下面。
“沈应奎那里我早就问过了。”刘铭传点到为止。
刘璈马上把球踢了回去,他说:“如果他说的数目大,也是他手中另有积存, 那真是太好了。”他发现了刘铭传不信任的目光,便先发制人道,“大帅怎么这样 看着我?不相信我刘某人会为抗法出力吗?”
“言重了。”刘铭传心里不免失望,自己虚心诚恳待他,并不能换得真诚。刘 铭传说,中国若想抗击洋人,时下指望不上坚船利炮,只能靠民心,靠自尊自爱。 中国有什么海防?从鸭绿江口到广西的钦、廉二州 ,凡一万三千多里,我们连海 岸炮都没有几门,如果不是李中堂远见卓识办水师,中国更不像样子了。
刘璈也承认,一说起这些,叫人泄气。
刘铭传说,如果与法夷开战,我们只能凭险而守,长期坚持以疲敌师。法夷远 道而来,无法补充煤、水和食品,这是对我们有利的。他准备从台南调几营兵去守 基隆、沪尾,基隆沪尾存,则台北安全,台北若失,全台就完了。
“台南也不宜弃守吧?” 刘璈说现在很难判定,法夷一定去攻打基隆。
刘铭传肯定地说,为了夺取基隆的八斗煤矿,法夷也必先攻基隆,除非他是个 白痴。
刘璈理屈,不再出声。
沪尾是个三面环海的小城,淡水河穿城而过,在这里注入大海。
小城的新庄街十分繁华,店铺林立,人来人往,新庄街有一个四孔牌坊,上面 有“乐善好施”四个魏碑大字,题款处标着光绪二年福建巡抚丁日昌题的字样。
今天这里人头攒动,一排长桌摆在牌坊下,大红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 还有好多人排队在报名,原来旁边竖着一块牌子,上书:为抗法夷,召募民军。
林维源在一旁与石超谈话,石超说:“林先生果然威望素著,两天时间快召齐 五营民军了,这是不容易的事。”他望了一眼牌坊,说,“人们就凭这牌坊上的四 个字,也信任你。”
在离牌坊不远处,更有一个热闹去处,临时搭了个露天舞台,正在演出一出名 戏《穆桂英挂帅》,饰演穆桂英的正是这里有名的梨园子弟张李成,他此时正扮成 穆桂英在台上全武打,在锣鼓声中翻着跟头,这里吸引了很多看客。奇的是戏台旁 也竖着牌子,有方桌,上书“梨园子弟张李成为抗法保台招兵。”
也有很多人来报名从军,当场领兵勇的号服。
离此不远,还有第三个招兵处,上书“官军招兵处,”刘朝带亲自坐镇在这里 招兵,看着文书在为新兵造册。
一骑马从淡水河畔急驰而来,山里番民打扮、背一口弓箭的马来诗媛骑在光背 马上,到了刘朝带的招兵处,围着方桌转了几圈,就是不下马,那马也十分烈,竖 蹄扬鬃长嘶。
刘朝带喝道:“哪来的番民,这样不懂规矩,离这远点。”
马来诗媛用马鞭抽打着自己的皮靴,说:“你这里不是招兵吗?我来报名,你 怎么用这种口气说话!”
刘朝带这才注意看了几眼这个浑身带一股野味的姑娘,回答说:“爵帅有令, 不收女兵。”
马来诗媛抗声说:“没有女的,你们男兵从何而来?”这一说引起周围的官军 文书、报名者一片哄笑,有人说;“番民到底是开化晚,什么话都敢说。”
刘朝带挥挥手,说:“就冲你这句话,更不能收了。你赶快走!”马来诗媛偏 不走,骑着马乱转。刘朝带火了,下令几个清兵:“把她给我轰走!”
几个清兵上来牵马,险些被马踢了,马来诗媛看着在她座骑下被马吓得十分狼 狈的士兵,纵声大笑,尽兴了,打了一声呼哨,烈马驮着她驰出了人群。
有人向刘朝带说认得她,她是太鲁阁社头人的女儿,弓箭射的准,百发百中。
也有人说,人虽野点,长的挺招人喜欢的。
刘朝带说:“我这是招兵,又不是选秀女。”
马来诗媛并沒放弃,她来到十字街口一家衣帽店前下马。
马来诗媛把马栓在门口柱子上,走进去。
老板在柜台里打量她一眼,告诉她,本店没有番民的女装,真对不起。
“笑话!”马来诗媛两手握着马刀,在悬挂着的衣服中寻找着,说:“你怎么 知道我是买番民女装的?”
店主忙陪笑脸:“客官别生气,你说买什么,我这齐全。”他拣了一大堆旗人 装,汉人裙裤,摆在了柜台上。马来诗媛用马鞭子往旁边一扫,让掌柜的给她找一 套男装,要汉人的。
“好,好,”店主问,“是给什么人买呀?把尺寸给我好吗?”
马来诗媛说,大活人站在你面前,高矮胖瘦你不会看?要什么尺寸!
“你穿?”店家不能不惊奇,“你要女扮男装?”
“你看我当不了花木兰?”她说。
“能、能!”店主伸头看了一眼外面招兵的热闹场面,有奌不解,想去当兵, 直接去领一套号服不就完了吗?为什么来费事?
“你多嘴!”马来诗媛的马鞭子砰一下敲在了柜台上,“你卖衣服赚的是钱, 你问那么多干嘛?”
“我多嘴!”店家带笑地赔不是,拣了一套男装递上来,“看看这套怎么样?”
马来诗媛抖开,看了看,表示满意,让掌柜的帮她穿上。
“就在这?”店主有点惊讶。
“套上就行,我又不在这大脱大换,”马来诗媛说:“还用背着人吗?”说着 自己套上裤子,店主任着笑帮她套上装,穿上马褂,最后扣上了有红帽顶的瓜皮缎 帽,领她到镜子前看。
店主恭维她,姑娘这一打扮,比女装更受看了,英俊得体。
马来诗媛皱了半天眉头,望着披散在瓜皮帽外头的散发说:“这头发怎么办?” 用力往帽子里掖了几次,都藏不住,她说:“你有剪子吗?帮我剪了。”
“那太可惜了。”店主说。
“又不是剪你的,你罗嗦什么!”马来诗媛这一说,店主只好拿了剪子过来, 手却有点抖,她一把夺过剪子,喀嚓一下齐耳剪了半边,店主这才说:“我来帮你 剪吧。”
剪着头发,马来诗媛才想起问这套衣服多少钱?
“半吊钱。”店主说。
“哎呀,我没带钱。”马来诗媛说,“我明天给你送来行不行?”
店主说:“那可不行,我又不认识你。”
“办事讲信用,用得着认识吗?”她说,“我办事,从来说一不二。”
店主说:“我开买卖的, 向来是一手钱一手货, 也是说一不二, 请把衣服脱下 来, 我给你存着, 明个拿半吊钱来吧。”
马来诗媛急了,要把马押他这,问他行不行? 一匹好马总换得了这套衣服了吧?
店主斜视一眼门外的马, 说这匹马抵得了上百套这样的衣服. 他怎么好意思拿 它抵押呢? 连说不敢不敢。
“赊着你不干, ”马来诗媛抬脚往外走, “押给你马, 你又不敢要, 好了, 我 走了, 我不来, 你也不用怕, 马归你了。”
她一走, 几个店伙计都凑上来,有人说她够傻的了! 有人说番民都这样! 掌柜 的倒覚得她浑身野味, 不扭扭捏捏的, 倒也挺招人喜欢.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扮了男装的马来诗媛又回到了官军招兵处。
刘朝带正要走,吩咐一个哨官说,大帅从台南回来了, 找他有事, 让哨官在这 办。
哨官说:“你放心好了。”
这时化了妆的马来诗媛挤上前来, 见刘朝带要走, 拉住他的袖子说: “别走啊 ,我是来从军的。”
刘朝带说了句:“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 ”但看了这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几眼 后, 马上有了好感, 问他叫什么?
“我叫马来诗。”她说。
“这个名字不错呀, 叫马来诗? 很有文采。”刘朝带又问她祖籍哪里?
马来诗媛随口胡人说:“北京啊! ”
刘朝带惊讶地与大家对视, 说:“北京在这安家落户的少见啊. 你有什么事吗 ?”望望她背的弓箭,说:“能射一箭吗? ”
马来诗摘弓搭箭, 问: “射什么? ”
刘朝带指着“乐善好施”牌坊的四个大字, 说:“看见施字左面的一点吗? 射 它。”
“我不认字。”马来诗媛说。
“不认字总看得出字上面一点吧? ”刘朝带说。马来诗媛嗖一箭射出, 把善字 上面一点射中, 刘朝带说:“不是这一点。”
“不管哪一点, 都射中了不就完了吗? ”她又连发二箭,善字的右点和施字的 一点全扎上了一支箭,围观的人一齐欢呼:“神箭! ”
刘朝带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说:“好,收你,就给我当侍卫兵! ”
她乐了:“天天跟着你? ”
“是呀! 不分白夜,”刘朝带说, “可不行叫苦啊! ”
马来诗媛说:“我乐还乐不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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