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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亚樵站在香港太平山上,从这里可见那一片碧蓝的维多利亚海。
他和王亚英带几位贴身的侍卫从上海终于逃出来了,又回到当年他在香港住过的旧宅。这里仍有他一所房产。想起八月下旬他逃出上海的惊险遭遇,时至现在心里仍然余悸末消。那时,他本想乘一艘日本客轮逃出军统密布的上海。但是,当日本特务获悉化名购买船票的王大山,很可能是当年暗中支持金九和尹奉吉行刺白川的杀手王亚樵时,马上向军统上海站作了通报。就在军统特务和日本特务将在“大红丸”客轮二等舱捕获王亚樵的时候,才发现王的铺位上空无一人。原来这机敏超凡的杀手,在临行之前得到了军统侦察到他行踪的消息,所以放弃了去香港的船票。那时,王亚樵预先派赵士发在“大红丸”收买了一位日本朋友,得到军统在船上埋伏暗哨的情报后,他和几个准备同船逃走的弟兄才躲过了一次杀劫。
后来,王亚樵决定和手下弟兄化整为零,分头逃出上海。王亚英带几个不引人注目的人先行一步,而王亚樵自己与赵士发、郑抱真、许志远、戚皖白等人,化装成苦力和劳工,混上了一艘从黄浦码头即将开往香港的英国货轮“伦敦号”,这才冲破千难万险秘密来到了香港。
当时在黄浦码头上到处张贴着国民党的通缉令,上面都印着他的大幅照片。如在暗哨密布的码头公开走上货轮,他们必然会被特务发现。所以,王亚樵不得不想个连王亚英也感到震惊的办法,就是毁容出逃!
他先是用烧红了的热铁蛋烫自己的左脸,于是形成了若干豆大的麻点。然后再用烟熏自己的面颊,将面皮烤成了黑色。这样一来,他再将自己化装成搬扛货物上船的苦力,才从码头上那些密麻麻军警的眼皮底下安然地混上了船。但是,由于王亚樵即将离开上海的消息,早为赵理君的军统特别小组事前获知,所以就在“伦敦号”即将从黄浦码头启锚前夕,戴笠忽然派出大批军警特务冲上了这艘货船,进行突击检查。顿时,这艘货轮的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团。大批军警宪特开始逐层货仓进行翻查寻觅,从夜晚9时开始,一直翻查到次日天明,也没发现半点王亚樵的蛛丝蚂迹。在无法找到王亚樵踪影的情况下,才不得不对“伦敦号”放行。
原来,王亚樵早已预见到会发生这突然检查的情况,所以命赵士发在这艘货上花钱买通了一位英国大副。因他的出面营救,才打开了货轮的底舱,让王亚樵、赵士发、郑抱真、许志远和戚皖白等人侥幸逃出了重围。
现在,王亚樵虽然到达香港,但他的心仍然还留在上海。他为不能除掉蒋介石这心头大患而终日不快。
“九光先生,现在你盼望的那桩大事,马上要在福建变成现实了!”九月初,香港阴雨连绵。就在这凉爽的时节,王亚樵太平山的别墅里,忽然来了几位重要客人。他们是在港滞留的反蒋派代表人物李济深和陈铭枢。
“任潮兄,福建究竟会发生什么大事?”王亚樵虽然始终不进国民党军政两界任职,但他却在政府里友人甚多。特别是和曾经任国民党军委会办公厅主任的广西将军李济深,感情颇深。所以这次李济深来访,让寂寞中的王亚樵精神大振。当他听李济深说福建将要发生事变的消息时,双眼顿时一亮。
“是这样。一二八淞沪抗战以后,老蒋为讨好日本。把蔡廷锴的第十九路军调往福建去了,现在十九路军因不满蒋介石的对日投降主义,正在酝酿一场特大的兵变啊!这不正是你多年企盼的吗?”
“有这样的事?”王亚樵大为高兴。
“九光,我们正是知道这个消息后,才到太平山上找你的。”从前与王亚樵有多年私交的前京沪警备司令兼行政院副院长陈铭枢,现也正在香港逗留,当他听李济深说蔡廷锴的十九路军将在闽举行军事哗变的消息后,决定和李济深一齐到太平山和王亚樵取得联络。陈铭枢说:“蒋中正恶贯满盈,自中山先生作古以后,他把国民党已经变成了自家的党,哪还有一点真正国民党的味道?特别是九一八以来,这个独夫民贼越来越不顾国家民族的利益了,由暗中和日本勾通转为公开的投降。如果继续任他这样横行下去,那么,我们的中国哪还有前途而言呢?所以,福建军事哗变是必然的结局。”
“太好了!”王亚樵作梦也没想他到香港以后,在这么短时间里,就能和李济深、陈铭枢这样从蒋氏营垒分裂出来的正义力量相遇一起。特别是他在安徵时就有深厚旧谊的陈铭枢,对他进言甚急。陈铭枢发现蒋越来越不得人心,才毅然辞去国民政府交通部长要职,以去欧洲旅行为名,逃出了那个越来越黑暗的小朝廷。现在当王亚樵发现陈铭枢和李济深都对即将在福建举事的反蒋倒戈充满信心时,当即拍胸表示:“古人说:物极必反。现在蔡将军的十九路军终于走到与蒋分裂这一步了,我们所有在港人士,都应支持他们举事啊!两位将军既然前来会商与我,那我就可明确无误地告诉你们:只要福建兵变用得着我王九光,我就马上去福建。如果需要打前锋的人。我王九光一定在所不辞,哪怕掉了脑袋也敢上阵!”
“九光兄,我们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呀!”李济深和陈铭枢发现刚从上海逃来香港的王亚樵,还没得到休整就爽然应允和他们同去福州,顿时大喜。当即,李济深、陈铭枢都心满意足地告辞而去,约好近日即可启程赴闽。
陈铭枢和李济深离去后,王亚樵急忙召集身边弟兄商议如何去福建参与举事。除赵士发、许志远、戚皖白和王亚英之外,刚从上海来港的华克之也出席了这次临时会议。会上绝大多数追随王亚樵从上海死里逃生的弟兄们,都一致反对王亚樵在这时候再去福建,担心再惹事生非。
许志远道:“十九路军虽有正义之举,可是,依我看目前形势,他们在福建边远地区打响反蒋第一枪,结局必是凶多吉少。因现在的蒋介石早已不是从前刚起家时的他了,蒋手下坐拥的军队,何止一个十九路军就可击败的?再说,十九路军尽管有正义之志,但他们是否有反蒋实力也值得九爷考虑。”
戚皖白说:“九爷此次逃出上海,真乃九死一生。现在刚在香港落脚,理当休养生机,不利再匆忙无赴闽南参战。因我们从上海逃出来前,已遭到一年多巅沛流离的折腾了,现在如若再去福建,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可是王亚樵却一个心眼向往福建。把消灭蒋介石的希望都寄托在十九路军将士身上了,他力排众议地说:“大家的话虽也有道理,可是,我们多年在上海搞暗杀,为的是什么呢?还不是想有一天把蒋介石的反动力量锄掉吗?但是,光靠我们斧头帮的力量,毕竟是不行的。如今蔡廷锴军队准备全军哗变,正是我们多年来希求的啊。所以,咱们如果不去福建,岂不坐失倒蒋的良机吗?”
见王亚樵坚决冒险,王亚英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她苦口婆心劝阻说:“九光,弟兄们的进言决非没有道理。多年来你虽有反蒋勇气,可是每每都以失败告终,为什么?不都是因你的鲁莽和刚愎自用所致吗?现在我们刚到香港,喘息没定,你却要带大家再去福建冒险,这不是强大家所难吗?”
“亚英,莫非你也害怕蒋介石?”王亚樵大怒,把眼睛一瞪,拍起了桌子。
王亚英道:“并非我害怕蒋某人,自我投身辛亥革命以来,就已经把生生死死,都置于度外了。当然,十九路军在闽哗变,也许会取得成功。可我们即便支持十九路军,又有何用呢?因我们现在毕竟没有一兵一卒啊!”
许久不语的郑抱真,这时也开了口,他说:“九爷,夫人和大家所言都在理上。你想,咱们可不比当年和十九路军在上海‘一二八’时期的合作了,现在只有我们几个手无寸铁的人,即便到了福建,也无法参与军机大事。与其这样去,不如就在香港声援他们的好。”
戚皖白见王亚樵仍不改初衷,也声泪俱下说:“十九路军将士举事,我们到那里去,非但起不上作用,甚至还会引出种种非议。重要的是蒋介石如在南京听说我们也去参与,他誓必加重仇恨。据我观察,闽变如果发生,蒋介石必然不惜调动所有军事力量去镇压,到那时候,如果弄得不好,咱们或许遭到更大挫折。所以,我劝您还是不去为好!”
“胡说!”不料王亚樵早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恼怒地将桌子一拍,吼道:“你们哪个害怕失败,哪个害怕蒋某人,可以和我分道扬镳。我王九光从不怕人单势孤。至于说咱们没有让十九路看得起的力量,我倒也不在意。只要他们真心倒戈反蒋,我就是有单枪匹马前去助威,也可献出一个人的力量,去总比不去的好!”
华克之见王亚樵这样坚决,终于站出来支持:“九哥,我随你去福建吧。”
王亚樵发现众多袍泽只有华克之响应,拍胸说:“也好,我和克之两人即刻前去福建,在座各位我不免强,人各有志。不过,我是一定要去福建的,即便去闽前程多险,丢了性命,我也是要去的!”
王亚英等人见他这样铁石心肠,也吸好表示同意了。
就在王亚樵和华克之等即将赴闽之际,忽从上海传来爱国人士杨杏佛遭军统行刺身亡的噩耗。他从报上看到杨杏佛倒在血泊里的照片,不由悲从心起。想起他在上海到处遭戴笠追捕的往事,越加坚定了随李济深、陈铭枢冒险赴闽举事的决心。临行前,王亚樵挥笔为杨杏佛写了一幅挽联,高高悬挂在太平山别墅专为老友杨杏佛设的灵堂上,王的挽联是:
滚滚洪涛何处埋忠骨
茫茫寰宇到处是吾家
深秋十月,香江细雨如帘。就在王亚樵决意赴闽前夕,王亚英又改变了主意,她对戚皖白、赵士发等人说:“既然九光去闽的心思已决,我们就不要继续阻拦了,还是共赴国难为好。”赵士发等人见王亚英改变了主意,也都纷纷同意随王前往。10月下旬,王亚樵一行终于从水陆秘密来到了陌生的福州。
王亚樵等人到达福州以后,发现这里已是一片革命者的天下。与白色恐怖的上海、南京简单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他惊喜发现,十九路军比他们在上海“一二八抗战”时期还要生龙活虎,头志昂扬。福州那时不仅集聚着英勇的十九路军将士,还有一些反蒋的重要人物,如陈铭枢、李济深、蒋光鼐、陈济棠、陈友仁等人,也都从各地来到闽境汇合。这些将领是以崭新的精神面貌出现在王亚樵面前的。诸将对王亚樵的忽然到来,大为欢迎。抵闽当日,蔡廷锴等为王亚樵摆酒接风,当夜,王亚樵心里高兴,即赋新诗一首,以庆贺抗日反蒋力量的大聚会。王词为:
壮岁从戌, 曾是气吞残虏。
阵云高, 狼烟夜举。
朱颜青鬓, 西雕戈西戌,
笑鸿儒, 自来多厘。
王亚樵来福州不久,闽变即告发生。1933年11月21日,一个名号为“中华共和国”的人民革命政政府,正式在福建宣告成立。以蔡廷锴、蒋光鼐、陈铭枢和李济深等革命将领为首的革命政府,当日即联名向全世界发出通电。这件事对于远在南京的蒋介石等国民党右翼集团,不啻是当头响起了一个炸雷。
当蒋介石在南京见到蔡廷锴、李济深等联合发出的通电和由李济深、冯玉祥、陈友仁、陈铭枢、黄琪翔、蔡廷锴、蒋光鼐等11位爱国人士组成的“中华共和国人民政府”的消息时,顿时惊呆在官邸里。气得蒋连声怒骂不休,一怒之下,又口吐鲜血。特别让蒋介石震惊的是,他多年不遗余力处搜杀通缉的江湖杀手王亚樵,居然在逃往香港以后,又带着二十几个死党,前往福州助威起事。气得他将桌子拍得山响,大骂:“王亚樵,迟早有一天我让你认识我的厉害!”蒋介石在南京连夜召集军事会议,布署对闽变的大肆围剿。
当大批兵力向福建汹汹杀来的时候,蒋介石又把戴笠召进官邸。他说:“你的军统实在让我伤心,现在你看,王亚樵又跑到福建凑热闹去了。像他这样死硬和我为敌的人,不杀掉他,简直让我无法过安稳日子啊!”
“校长,放跑这个杀人恶鬼,确是学生的无能。”戴笠见蒋介石为闽变愁得日夜无眠,寝食俱废,特别是王亚樵在福建再次露面,更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戴笠急忙趋前说:“现在王亚樵既然在闽变中又充当了个让人可恨的角色,那我马上就派出暗杀小组,星夜潜往福州。这次我如再不能刺死王亚樵,就再无颜来面见校长了!”
蒋介石见戴笠苦苦发誓,也就不再训骂他,只是叮嘱说:“现在我派大军去剿杀蔡廷锴的叛军,估计会很快取胜的。老实讲,这哗变的十九路军,在我眼里并不十分可怕,我最不能容忍的,还是这个王亚樵。因为他就象只永远也拍不死的跳蚤,咬得你心里发烦。如果我一日不除掉此人,我就一日难以入睡。所以,这次你派人去福州,定要做到除恶务尽。对王亚樵的人千万要斩草除根,可懂我的意思?”
“我懂了,校长!”戴笠见蒋介石被一个王亚樵折腾得精疲力竭,越加感到紧张和不安起来。他连忙应诺一声,就回去布置特务火速前向福建去行刺王亚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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