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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联军已经接近楚国边境。
吴王阖闾紧急召集群臣,寻求对策。
众臣对于强大的秦国出兵援楚,越国乘机攻吴的时局突变,莫衷一是。
夫概请战。
“大王,秦军去国远征,水土不服,兵马劳顿,楚将子期收拾的残军,余勇无几。夫概愿率军与秦楚联军一决雌雄。请大王宽心,夫概定会杀得秦楚联军片甲不存,让楚人永世不敢梦想复收郢都。”
阖闾:“倘若失利,又当怎讲?”
“夫概愿以性命担保,如果失利,就做军中雄鬼,死不还家!”
阖闾:“孙将军以为如何?”
孙武道:“依我之见,秦兵虽然兵强将勇声势浩大,可是他们对吴军战法不明,再加上远途行军,进入楚境,地理不熟。而楚军虽然是残军,可是复国心切,亡国之痛深切,不仅徒卒,百姓也会赌上性命,敢拼一死。我军可发兵列阵,避楚军锐气,击秦军不备。所谓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则定胜无疑。”
夫概:“孙将军所言极是。请大王即刻下令,让孙将军与夫概一同率军迎战,万无一失。”
孙武不知夫概又把他扯在一起,是何用意?可是,他既不能临阵推托,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把夫概的图谋立即戳破。
阖闾问夫差:“王儿以为如何?寡人已把郢都守备大任交付于你,你不可辜负了寡人良苦用心。”
夫差:“依夫概将军对时势鞭辟入里的分析和夫概将军的智慧,我以为,夫概将军一部便足以破敌。”
阖闾沉吟。
夫差想的不仅仅是如何击败秦楚军队,对他来说,心腹之患,一个太子终累,一是王叔夫概。终累在追击楚昭王没有结果之后,内心忧郁不安,得了一场大病,至今卧床不起。夫概虽然不是阖闾身后继承人,可是这人狡诈多端,雄心勃勃,常常透露出窥视王位的野心,不是久居于君王之下的人。这一点,不但夫差有所察觉,阖闾早有戒备。在破楚入郢的战事之中,阖闾和夫差都惊讶地发现,夫概所率的军队勇猛顽强,夫概的羽翼一天天丰满。夫差算计,刚好趁此机会,让他去战,估计胜是没有问题的。胜则皆大欢喜,夫概的军队也不能不有折损,如果万一战败,准备好后援部队,万无一失,同时也能削一削夫概气焰,何乐而不为?反正是要发兵的,就派夫概好了。
至于孙武是否随夫概前往,他当然注意到夫概与孙武过从颇密,但并不认为两人去率兵打仗会有什么阴谋,无可无不可,只看是否对战争胜利有益处了。
夫差说:“夫概将军可率军前往,孙将军嘛——”
阖闾打断夫差的话:“长卿留在郢都,为寡人图谋彻底扫平楚国大计。”
夫概:“大王如若命孙将军同往,稳操胜券。”
伍子胥:“怎么,夫概将军自己对于击破秦楚军队没有把握?刚刚不是说要杀得敌军片甲无存么?”
伍子胥对夫概的骄矜和野心也早有不满。
阖闾:“如果夫概将军不能取胜,子胥可代他挂印出征。”
伍子胥:“伍子胥愿往!”
孙武:“如此甚好。”
夫概几乎被激怒了:“大王,夫概不用辅佐,只一人破敌足矣!刚刚已经发誓,我愿重复一遍,此去必胜,倘若有了闪失,夫概做乱军中之雄鬼,死不还家!”
阖闾:“好好好,寡人有夫概这样忠勇的兄弟,幸甚乐甚!夫概将军此去定会所向披靡,以一当百!来来来,寡人设宴为你饯行!”
“不必了,夫概即刻点兵出征。”
孙武在他们对话期间,思忖了一番。他最担心的是夫概一人领兵,离开吴王和众臣,不定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因为,夫概的“反骨”,他已经看破,于是,突然插话:“且慢!大王,夫概将军此去关系重大,如能选一位大将同往,可保万一。”
阖闾眼睛眯起来:“孙将军要去?”
孙武:“不妨请子胥将军同去。”
夫概:“孙将军看不起夫概么?好了,今日我当着大王的面儿,把玉含在嘴里去战,我心可鉴!来日两军阵前,我将砸碎了金锣,只带鼙鼓,我志可明!”
死去的人才在嘴里含玉的,夫概扯了身上的玉佩,塞到了嘴里,表示了视死如归,死不回头,死战到底的决心。两军作战,鸣锣收兵,击鼓前进,夫概说阵前将砸碎了铜锣,只带战鼓,则宣告了他将背水一战,不给自己退路。这时的夫概一扫往日的温良,和悦,谦虚,含蓄,不动声色等等等等作态,五官挪位,叱咤王廷。
阖闾看上去很激动:“将军之勇,不可轻慢。来呀,取寡人的磬郢之剑来。”
侍从呈上天下名剑。
阖闾亲自将剑交到夫概手上:“寡人将磬郢宝剑赠与将军,奖掖将军之勇。来日将军凯旋归来,寡人要亲自为将军牵马驾车!”
夫概咕嗵一声跪倒,磕了九个头。
“将军即刻点兵出征去吧!”
夫概嘴里含玉,呜噜了一句什么,立起身来,对任何人都没有转一转眼珠儿,腆着肚子,走下殿堂。
他那样子急匆匆的,像是抢夺了一件什么东西,赶紧逃开。
众将散去。
夫差问阖闾:“父王,为何不命孙武和夫概一同去作战?”
阖闾淡淡一笑:“你真是乳臭未干!”
孙武回到府中,时已黄昏。
刚才是一天浮云,到晚忽然聚拢在一起,吞掉了夕阳。天阴得很厉害,灰土土的云低垂着,给人世间只留了一条窄窄的缝隙。孙武的心里闷得发慌,好像也塞满了一团一团的云朵,透不过气。他看什么什么不顺眼,进到房中,关门的时候,用力过猛,门咣地一声反弹回去,开了。他再摔门,门又被风给忽悠开了。楚国瘴疠之气弄了他后背背着无数的红疙瘩,只是专门到了这时候才开始痒,痒得又抓挠不到。坐在几案前,无心观阅那些成堆的竹简,以手去推,撞了瓦砚,浓墨溅得几上席上到处都是。他心里焦躁得很,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当年在齐国司马穰苴灵前,尽管是危机四伏,他没有焦躁过;初到吴国,被闲置在姑苏馆舍,也没有如现在这样焦烦;在惊心动魄的战争之中,每一次战役开始之前都是很煎熬人的,他也并没有如此心乱,现在是怎么了?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他一向是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现在怎么会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可怕的预感?而且,现在,他所预感到的是对吴国社稷和他自己的命运都至关重要的危机,却又没有办法判断会在何时发生。
是因为吴王阖闾不再听从他的谋略?
是因为阴险的夫概?
夫概狡黠到了极至,他正在企图噬咬吴国的王廷,让你感觉到了他是吴国的隐患,可是你又说不出来。他处心积虑地要把孙武和他拴在一起,孙武竟没有办法也没有由头事先把自己洗涮干净。所以,孙武在一连串的烦恼中又添了烦恼,他没有办法不让自己焦躁。焦烦源起于他智慧的判断和智慧的无奈,焦烦的根苗是这场无形无影之战比起百万大军迂回作战更难捉摸,更耗人的精力和精血。
“漪罗干什么去了?唤她来见我!”
孙武向老军常嚷道。
漪罗心神不安地在房中谛听着孙武的动静,这时候,赶紧应声而来。
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或者说犯了大忌。她不该背着孙武到夫概府上去的。
可是,阿婧又不是魔鬼,为什么不可以去见呢?夫概想什么,图谋什么,与漪罗有什么关系?
漪罗来了,孙武反而不说话。
漪罗心里打鼓。
漪罗小心得很,走路几乎是没有声音,去擦拭案几上的墨渍。
孙武看到漪罗那样娇柔娇弱,想发火也发不出来。
“天怎么这样闷?要下雨了。”
“是要下雨了,将军。”
孙武没头没脑地说,漪罗没头没脑地应和。
沉默。
总得再找点话说,否则会被闷死。
孙武:“你——懂得未雨绸缪这句话的意思么?”
“记得,《诗经》上的意思是:趁着天空还晴朗,趁着雨丝还没下来,快用那桑根缠绕好破旧的窗棂。我说得对吗?将军?”
孙武:“唔。”
又过了一阵,孙武忽然自言自语:“可是你刚刚看到云彩,闻到别人还没闻到的雨的腥味,你说要下暴雨,要打雷,房子要塌了……”人们能相信吗,能不骂你癫疯么?”
“将军,不可听风就说雨。”
“胡说!”孙武要发怒了。
漪罗:“将军又要发火吗?将军不是发誓再也不对漪罗发火吗?”
“我对我自己发火!”
“发火会伤及肝脾的,将军。”
“唔。”
“……”
“今天这天气,实在是闷得出奇。”
“下了雨就好了。下了雨就会痛快了。”
孙武叹了口气:“漪罗呵漪罗,我难道不知道大怒伤肝么,我莫非无端生事,愿意对你发火么?可是你到夫概那里去做些什么?”
“去看阿婧。姐妹间说说话有什么不可以呢,将军?”
“也去看望将军夫概!”
“即便看望了夫概,将军,就犯了罪过么?”
“夫概对你甚好。”
“好。岂止一个好字能够概括?夫概对我有恩。”
“恩重如山!”
“将军你是知道的。当初漪罗与将军相见,便是夫概将军搭桥引线。这一回漪罗与将军重逢,又是夫概的一番苦心……”
“应该说是煞费苦心。”
“是的是的,是煞费苦心,将军说煞费苦心,便是煞费苦心好了。”任性的漪罗叫道。他不知道孙武为什么这样不近人情。
“所以你到这里来,说是找我送剑,却先自在夫概帐下混迹了半月。”
“将军你说什么?什么叫混迹?”
“我明白了。”
“将军你明白了什么?”
孙武冷笑:“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什么黄雀?”
孙武:“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漪罗见孙武真地动气,话越来越离谱,有些发慌:“将军你……”
孙武还是呵呵地冷笑:“那夫概居心叵测已非一日,他谋反篡位的阴谋也不是一天两天,你,漪罗,你就是夫概的钓饵!”
漪罗大惊失色,跪倒在孙武面前:“将军你可不能这么乱说,小女子实实在在担不起这样的罪过啊!”
孙武嘲讽地:“你休要过谦了。”
漪罗辩白道:“有道是风起于阴阳之界,动于青草的叶尖,行于山野大漠,有风然后才有浪。可是,漪罗不知这风到底从何处吹来,掀起了这样的轩然大波,这杀身之祸从何说起呀——将军!”
孙武:“福是祸的根苗,祸是福的因由!”
漪罗:“我爬山涉水到你这里来,就是为了遭祸么?”
孙武哈哈狂笑,笑得比哭还要难听:“唉唉,我孙武真是把你当成了贴身的绫罗,解忧的草哇,你也像那天上的月亮,忽圆忽缺,捉摸不定么?漪罗啊漪罗,你又懂得诗书,你又知琴韵,你又善解人意,你简直是聪明绝顶,我做梦也想不到,你还颇有些权谋韬晦之术!那夫概一边千方百计把我扯到他反叛的阴谋里去,一边又让你来搞什么‘美人计’!来日夫概谋反之罪大白于天下,我是倾天河之水也洗不清啊!我孙武也算是半世英雄,险些被你一个小妇人弄入陷阱,区区小女子你,你竟敢加害于我!有道是贪图钓饵,早晚吞钩,可是你大概不曾想到,钓鱼不成,钓饵反被鱼食!”
孙武越说越冲动,逻辑推理,越推越远。他本来是想压抑着内心的火气的,可是他到底压抑不住。孙武判断夫概把漪罗要当成“钓饵”是完全正确的,可他进一步说漪罗与夫概沆瀣一气,设陷阱,做成“美人计”,伟大的将军就大错特错了。孙武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他在吴国拜将之后,无尽无休的战争生活,在悄悄地,无情地改变着他。战争的节节胜利,使他变得非常地自信,自信得有些偏执了。将军身经百战建立功勋,他对于建功立业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功勋简直成了他的包袱,他是绝对不肯轻易抛弃和毁掉的。他把自己的命运,自己的功名和吴国的社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敏感而又警觉着一切可能危及吴国的任何人和事。他早年在演兵场上杀了两位王妃,他眼看着勇士要离在江中溺死,说明他的生命中本来就有冷酷的东西,而连年的征战,浴血搏杀,使他那些冷酷的原素,膨胀了。他向来善于临机决断,向来为了自己的既定目标,敢于去历险,敢于去死,还有什么东西,他不敢于抛弃呢?如今又正是他半生中最焦烦的时候,而这无法排遣的焦烦,渊薮之一,便是夫概的阴谋。今日,他的冷酷,他的偏执,乃至他的焦虑和烦躁,全部都使在了漪罗身上。当他推断出“美人计”,“陷阱”,“钓饵”,“加害”的结果的时候,竟然疯狂地去取了挂在墙上的“依剑”。
他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剑。
剑发出了嗡的一响。
漪罗几乎吓瘫了,惊叫:“将军!你,你,你要杀死我吗?”
孙武的手抖了一下。
那根爱的神经被弹动了,他如何下得了手呢?
漪罗哭了,哭得很委屈,很伤心。她声嘶力竭地吼道:“不劳你的大驾!我……自己能死!”
当啷,孙武把剑扔在了地上。
天愈来愈暗了。风贴着地皮儿在运行,房中可以听到风的呜咽声。雨到底是要下来了,孙武忽然就觉得冷,打了个寒战。
漪罗忍住了如泉水涌流的泪,抽泣着,绝望地爬过去,拾那剑。她张开泪眼,看着自己亲手铸造的依剑,感到一种断肠之痛;难道就这样一剑割断了喉咙,割断了尘?得矗恳澜D模澜#约涸斓慕8疃献约旱纳馐俏裁矗夸袈弈阏媸枪黄嗖业牧耍闵诼沂溃愕吲媪骼耄慊姑挥泻煤玫鼗罟兀∧闶窃跹桶涯愕陌懈陡苏飧隼淇岬娜耍磕憔烤故俏裁匆S忠秸匠±凑宜磕隳训啦恢浪敛涣У乜车袅四憬憬愕耐仿矗克胱牛氲眯耐矗尖猓そR缓幔驮僖膊换嵊兴迹兴兴盗税桑靠扇怂懒酥螅昶且劳惺裁矗抗禄昴苷业浇憬忝矗磕芑氐焦氏缛ッ矗克×艘⊥罚窖勖H唬腹崴戳丝此镂洌镂浔扯宰徘健S曛沼谙吕戳耍蟮挠甑闱么蛞『匙糯拌缬晟诺缟梁屠酌ǖ醋攀澜纭C恳恢稚簦既娩袈薮蚨丁K镂浯笤际切幕鸾挡幌吕矗餍杂秩ネ瓶舜白樱镜酱扒叭ト畏缬晷鄙ād袈捱煅首培杂铮晗碌煤茫婧茫滤咂咚氖盘彀桑淳讳袈奚砩系难酶捎诰痪坏匿袈蓿筛删痪坏厝グ伞?
可是,我死也要死个明白。
“孙武!”
她嘶吼。
孙武的身体抖了一下,没回头。
“孙武,你听着。漪罗死要死个明白。你糊涂了?你癫疯了?你说明白我再去死不迟,你从何得知我策划谋反?你从何得见我是夫概同谋?你太看重我了,将军!”她又泣不成声了。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是将军,你以杀人为业,你曾经用我姐姐皿妃的头颅,来证实你的称职,你又要用我的鲜血证实你的清白,就因为这个,你永生永世不会清白!谁来证实我和我的姐姐是无辜的呢?漪罗铸此依剑,是叫将军到两军阵前去斩杀强敌的啊,战场是非常之境,杀人流血你可以不皱眉头,可这里是你的馆舍啊!你真要让这依剑上沾满漪罗的血吗?将军啊……”
雨哗哗地下着。
满世界都跑着腥气。
漪罗哭一阵,说一阵。不倾诉尽心中的愤怨她是不会去死的。
“将军!”
“别说了!”
孙武这才转回身来。
漪罗:“你听着,漪罗今天冤死之后,就去找姐姐,我和姐姐要天天回来,屈死的鬼要纠缠你的灵魂,叫你从今以后永永远远时时处处不得安宁!”
姐姐?漪罗和她的姐姐?……
孙武又打了一个寒战。雨,还有风,扑向了灯苗,灯苗闪闪烁烁地挣扎着,帷幕飞起来,哗哗啦啦响。孙武莫名其妙地看到了一个漪罗,还有一个漪罗,不,也许是一个皿妃,还有一个也是皿妃,白的裙裾,失血的白脸,飘飘悠悠而来。孙武的心里,让漪罗搅得乱糟糟的。他几乎不敢去看漪罗,不敢去看那剑了。
漪罗不再说话,擦干了泪,还整了整鬓发,默默地拾起剑来。
“将军,还是你来动手吧!”
孙武的心在打颤。
“来呀!很简单的。”
“……”
“你不来,我就自己来。”
漪罗忽然把剑一横。
孙武猛地扑了过来,夺了剑,把剑远远地掷到了墙角。这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在这一刹那,关于社稷,关于夫概,关于谋反,关于什么“美人计”,都失去了驱动力,而那复杂的、一时还理不出头绪的、说不清楚的、内心的感情的潜流,终于冲破了理性的硬壳,占了上风。他的跃起的动作是不顾一切的,乃至于青铜依剑割破了手指,他都不在乎,也没有觉察到。
漪罗昏昏沉沉倒在他的怀里。
他紧紧抱着漪罗,一动也不敢动,似乎害怕一动一撒手那人就没了。
灯被袭来的冷风吹灭了。
房间里黑极了,黑极了,孙武感觉到漪罗忽然抱紧了他,漪罗哭着悄声说:“将军,漪罗活着是你的人,死了是你的鬼,你还不信么?”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喟然一声长叹。
他说:“漪罗,备了车马送你到夫人那里去好吗?这里,郢城,不是你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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