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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28年起,外国报纸和国民党的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称朱德、毛泽东为 “朱毛”。毛泽东也曾说过:“他(朱德)是猪,我是猪身上的毛。”
但两人关系到后期却发生了种种微妙的变故,以致朱德感慨万千地说:“这哪象在 一个锅里吃饭的人?”
1928年以来,朱德和毛泽东就有了非常密切的关系。为此,外国报纸和国民党的报 道在很长一段时期里,一直把他们并称为一人“赤匪匪首朱毛”、“土匪头目朱毛”, 把红军叫做:“朱毛军。”从井冈山会师的一刹那起,他们两人及其军队(即毛泽东指 挥的小型农民军和朱德指挥的高举反蒋旗帜的国民革命军)便浑然成为一体,好象同一 身体上的两只臂膀,在中国革命史上,是一件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经过军事整编,朱 德当选为军长,毛泽东当选为政治委员,从此,被誉为“朱毛军”的共产党武装力量便 成了驰骋在中国土地上所向披糜的一支队伍,而朱德、毛泽东也成为中国土地上叱咤风 云的英雄人物。在长时间的并肩战斗和密切合作过程中,二者的关系也是比较微妙的。
朱德与毛泽东有许多相似之处。两人都是农民出身,具有中国农民固有的毅力,富 有实践精神,对工作都有旺盛的精力,两人身上都有一种农民情结;战争年代,两人都 身无片伤,没有患过大病;两人都有过无数的传说,报纸上分别报道过各自死亡的消息; 两个人都不愿谈自己的身世,两人性格中都有幽默的一面等。
然而两个人又有很大的不同。毛泽东比朱德年轻七岁,在理论知识和总结革命经验 方面要胜过朱德。朱德在实践方面占的比重大一些,他首先是军队的组织者和实际的指 挥者。毛泽东则是中国革命最大的理论家。朱德混在农民群中不引人注目,毛泽东则仿 佛万绿丛中一点红,有一种难言的风度。朱德身上的农民情结没有成为一种负担,反而 使他贴近农民群众,形成一种精神寄托;毛泽东身上的农民情结则使他受累,隐入一种 封建性个人崇拜的迷雾之中。史沫特莱曾以敏锐的洞察力谈及朱德与毛泽东的异同之处, 她说毛泽东:“是一个文笔具有雷霆万钧之力、观察深刻的作家——一个政治鼓动家、 军事理论家,并且时常赋诗填词。从风采与气质两方面来看,朱德比毛泽东更象农民。 两具人都坦率爽直,和他们所出身的农民一样,讲究实际,但毛泽东基本上还是知识分 子,他那与常人不同的深思熟虑的思想始终考虑着中国革命的理论问题。毛泽东一方面 具有女性的敏锐观察力和直觉力,另一方面也具有斩钉截铁的男子汉所有的一切自信心 和果断力。两个人都勇敢倔强,坚韧不拔。这些特点在朱德尤为显著,他虽然在政治上 有高超见解,但更是一个行动家和一个军事组织家。
朱德的性格存在着一种奇特的矛盾:在他刚强的外表里,蕴藏着极度的谦恭。这种 谦恭的作风并不仅仅出于他贫苦的农民家庭出身,出于他作为一个农民对有文化有学问 的人的敬重,而且,也许还因为做了多年军阀,不自觉地产生了以赎前愆之感。” (《伟大的道路》)毛泽东在伟大的五四运动中曾起过领导作用,朱德则处在运动的外 围,毛泽东在青年时代就参加了共产党的创建工作,朱德在壮年时期才加入中国共产党; 当朱德第一次见陈独秀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时,陈独秀曾因为朱德参加过护国军而拒绝 了他的请求。陈独秀冷落地看着朱德,并且问他:为什么一个远自华西专出军阀的省份 而来的将军要加入中国穷人的党呢?朱德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他陷入一种绝望的情绪 之中。陈独秀说,要参加共产党的话,必须以工人阶级的事业为自己的事业,并且准备 为它献出生命。对于象朱德这样的人来说,就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和真诚的申请。朱德失 望地听着,不发一言。他敲了未来的大门,而它拒绝为他打开。
后来,朱德痛苦的回忆说:“那些日子真难过,我感到绝望、混乱。我的一只脚还 站在旧秩序中,另一只脚却不能在新秩序中找到立足之地。那时,上海有很多从云南逃 来的难民找不到工作,无法生活。他们每天都找我要钱,不相信我并没有多少财产。我 作了解释,可是他们不信。他们每天都围着我。我真觉得自己象个罪人。”朱德正是带 着这种心理创伤去外国寻求真理的。
有一张1929年给朱德拍的照片,一连人围坐在地上,大家将步枪夹在膝头中间,仰 起脸听他讲话。朱德正站在圈子中心,头上未戴帽子,光头,穿着一条短裤和一件敞襟 的农民布褂,露出胸膛。两腿光光的,脚上是一双绳鞋。他还是那种习惯性的站法,两 腿分开,双手交叉在背后,满脸轻松的表情。这是他和战士们打成一片的典型镜头。然 而,又有谁能够透过朱德满脸轻松的表情看到其背后隐藏着一颗不为人理解的孤独之心 呢?在朱德极度谦恭的性格背后隐藏着一种深深的自卑感和负疚感,虽然这种自卑与负 疚在后人看来或者从客观上来讲是多余的,完全没有必要,但是它们深藏在朱德的内心 深处,挥之不去,隐隐作痛,于是就形成了他性格中谦虚、忍让甚至软弱的一面。
海伦·福斯特写道:“如果没有‘朱毛’这两位天才,中国共产主义运动的历史将 是不可想象的。实际上,许多中国人都视朱毛为一个人。毛泽东有一个冷静的政治头脑, 朱德有一颗火热的战斗之心——这给了他一生的动力。共产党对红军的绝对领导之所以 能够成为一条最高的原则,原因之一就在于朱德对政治领导的忠实与服从。从朱毛直到 全体军官和政委之间都没能任何勾心斗角的行动。朱毛的合作不但不存在冲突,而且是 相辅相成的。无论哪个方面朱德都没有政治野心。他能听从命令,因而也能发布命令— —在革命军队的领导中,这是很有意义的素质。朱德的宝贵品格众所周知。
他这种性格源于他的谦虚,而他的谦虚又源于他独具有坚强意识与坦然正直。” 《红色中国内幕》一山不容二虎,如果朱德不是那么谦虚、没有政治野心,那么其后果 也将是不可想象的。
1935年8月,中央政治局在毛儿盖召开会议。在会上,朱德察觉到张国焘的一些错 误思想,曾同毛泽东交换意见。毛泽东嘱咐朱德对张国焘须加小心警惕。后来,张国焘 策划召开了所谓川、康省委扩大会议,实际上是围攻斗争朱德,迫他表态、写文章、发 表声明反对党中央和反对中央北上抗日的方针。在这个会上,朱德坦然自若,坚定沉着, 任他们怎么斗、怎么骂,他总是一言不发,埋头看书,就如后来他的一位战友说他象 “不沉的航空母舰。”等到他们斗完、骂完,他才义正词严地说:“中央北上抗日的决 定,我是赞成的、拥护的、举了手的。我不能写文章反对我亲自参加作出的决定。
如果硬要我发表声明,那我就再声明一下,我是拥护党中央北上抗日的决定的。” 他还幽默地说:“朱毛、朱毛,人家外国人都以为朱毛是一个人,哪有朱反对毛的?” 最后表示:
“你张国焘可以把我劈成两半,但你绝对割不断我和毛泽东同志的关系。”张国焘 又威胁朱德:“你既然主张北上,那你就离开部队北上好了。”朱德看穿他们的阴谋: “我是党派来的,我不能离开部队,”他明白,倘若离队,很可能遭暗害。十月上旬, 张国焘另立中央,自封“中央主席”,并封给朱德“中央委员”等职,朱德坚决反对: “我是总司令,不能反对中央,不能当你这个‘中央委员’。你要搞,我不赞成。我按 党员的规矩保留意见,仍以总司令的名义做革命工作。”张国焘就变换手法,监视并迫 害朱德,故意纵容一些人闹事,抢朱德乘坐的牲口;甚至有两天不给朱德及身边人员打 饭吃。朱德临危不惧,打电报给党中央,揭穿张国焘的阴谋和野心。朱德到达陕北保安, 向毛泽东谈起同张国焘斗争经过时,毛称赞他“斗得有理有节,临大节而不辱”,“度 量大如海,意志坚如钢”。遵义会议后,朱德赋诗曰:“群龙得首白腾翔,路线精通走 一行。左右高低能纠正,天空无限任飞扬,”其意思也就是他在井冈山时期对红军领导 干部说的“毛委员有办法,红军离不开毛委员”。后来他又曾谦逊地说:“我这个人就 是按照毛主席的指示,跑跑龙套,打好旗子。”这些都表明朱德处处信赖和尊重毛泽东, 维护毛的领导,保护毛的安全。
“文化大革命”开始之际,朱德已是八十岁高龄的老人,但对林彪这样想无限扩张 自己权力的人,无疑仍是一种障碍,他也难免成为攻击的对象。1966年5月,康生在上 层领导中有意说,朱德是空头总司令,组织上入了党,思想上还没能入党,他还恶意中 伤道:“我劝朱德的诗不要写了,那种诗是在厕所中写的。”年底,江青对戚本禹说, “过去讲朱毛、朱毛,那是假的,真的是朱反毛,朱德是大野心家。”1967年1月中下 旬,朱德的家被抄。1968年10月召开的党的八届扩大的十二中全会上,吴法宪秉呈林彪 的旨意,在小组会上当着朱德的面诽谤、侮辱朱德说:“朱总司令你在井冈山上怎样反 对毛主席的,讲给我们听一听,教育我们。你当了一辈子总司令,实际指挥打仗的都是 毛主席。因而你是个黑司令,不是红司令。”对于朱德的这些诬陷、打击,是一个八十 多岁高龄的老人难以承受了。由于年龄和体力的原因,本来就不太过问国事的朱德更加 沉默了。
对于朱德,毛泽东一直是保护的。在一次会上,毛泽东对朱德说:“我开始说你是 红司令,中间说你是红司令,现在还说你是红司令。”林彪等人在北京组织各种群众成 立“批朱联络站”,准备在1967年2月10日在北京工人体育馆召开万人“批朱大会”, 扬言把朱德拉到现场批斗。毛泽东得知后指出:朱德同志是红司令,如果要开批判会, 我就出席作陪。在党的九届一中全会上,他们又策划不选朱德进政治局。毛泽东又说朱 毛是联在一起的,坚持把朱德选进了政治局。
林彪、“四人帮”连朱德这样一个沉默的老人都不肯放过,足见其心狠手辣。然而, 朱德的沉默似有丰富的内涵。有两侧政治笑语为证:王洪文当了副主席,有一天,去看 望朱老总,朱老总对他那妄自为尊的神情无以言进,瞄了他一眼,用拐杖指指天,又戳 戳地,没有言语。王洪文嚼不出滋味来,便去找邓小平,邓小平答到,“这还不明白, 是说你不知天高地厚”。
又有一天,王洪文去找朱老总,朱老总对王洪文的狂妄自大冷若冰霜。忽然,他要 王洪文把桌上的一个鸡蛋立起来。
王洪文苦思冥想无能为力,讪讪而走。为此,王洪文又去找邓小平,邓小平拿过鸡 蛋说着“容易、容易”,便使劲往桌上一磕,鸡蛋立住了。王洪文大惊失色,叫道: “怎么把鸡蛋打破了?!”邓小平漫不经心的答曰:“不破不立,这不就立住了?”
由此看来,朱德虽年事已高,但仍以沉默的方式表现对林彪等野心家的抗议,而这 种沉默本身是否也包含着对毛泽东晚年独断、多疑和一意孤行之做法的一种善意的规劝 或消极的抵制呢?伟人已萎,留下永久的沉默,这或许是一个“死结”,一把没有钥匙 的锁,一个无法破译的哑谜。
1976年7月6日,朱德逝世。9月9日,比他年轻七岁的毛泽东也追随他而去。两人辞 世时间相隔如此近,不仅给朱毛关系抹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也使我们又一次想起“朱毛” 为一人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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