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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1953年6月底的一天,蒋介石正闷郁不堪,忽报美国驻台军事顾问团团长蔡斯求见。
刚刚入坐,这个趾高气扬的客人就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几年以来,我们双方朝夕操练,海陆空三军并用,以敌前登陆为目标的训练工作,已经差不多了,孙司令要我去看过,我也满意,希望总统也去看看,准备出击。”
在平时,对美国有关“反攻大陆”的一言半句,蒋介石都万分激动,而眼下,韩战败得惨,自己的部队不但没有派上用场,反而碰了一鼻子灰,而美方还要按照几年前的计划“反攻小岛”,蒋介石已吊不起什么胃口,但也不能表示不干,当下陪笑道:“我想起来了,团长的意思是,要我们这支苦练了几年的精兵,按照预定计划,出击挨着广东的福建东山岛?”
蔡斯道:“对对,是时候了!”
蒋介石一怔道:“怎么是时候了?你们在韩战场不好好地打,这6天之中,对方来了个反击,就解决了联合国26000人。李大统领4个多精锐师给击溃,对方阵地向前推进了好几公里,连战斗机都来不及起飞就给拿走,你们不但不加把劲支持李大统领的反对停战,反而还要与共党继续停战谈判。”
蒋介石摇摇头道:“我对你们的做法实在不乐观。”
蔡斯冷笑道:“你说得对,可是你也忘了,突袭东山岛的计划,正是你们订下来的,也是你们要我们顾问团负全责供应装备、训练进攻的,老实说,这种帮助完全为了你们打算。请问:突击一下有什么用呢?特别是那个小岛,你要我们美国海军去守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我们赞成,因为这一来可以使自由中国的威信提高起来,可以使共产党顾此失彼。特别是今天,你既然明白我们在韩战场非常不利,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利用突击东山岛的胜利,以呼应韩国战线,来振奋联合国声成,并且削弱共军对韩战场的支援呢?”
经蔡斯一说,蒋介石心里也跃跃欲试,企图为自己争回哪怕芝麻般大的“面子”,于是就顺水推舟道:“也好,既然团长这样有兴趣,我们自当按照计划办事。不过有言在先,第一,希望你们支持;第二,一旦登陆,最好占领,这一点就必须你们派出舰队,否则或许有变。”
蔡斯笑道:“第一点好办,这次出击的部队,从头到脚,从降落伞到运输舰,无一不是我们美国的东西。”
蒋介石插嘴道:“希望你们不但要派顾问去,并且希望多派几位去,因为我们没有陆海空三军敌前登陆和立体作战的经验,此外还希望派去的顾问在宫衔上要高些,这样可以鼓励士气。”
蔡斯在心头骂道:“这分明是要拖美国落水嘛,你这老狐狸!”嘴上却说:
“顾问是一定要派的,而且人数也一定比前几次小规模的突击要多,因为突击东山岛是一项规模较大的军事行动。至于占领与否,要看具体情况,原则上恐怕还是不占领为妙。你大胜而归,声威不小,你给他撵走,就前功尽弃了。”
蒋介石道:“那么,舰队……”
蔡斯笑道:“第七舰队当然是防卫台湾的,要它出动,还得问问白宫。”
送走蔡斯之后,蒋介石立即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会上,众将领都认为
这番出击,没有理由失败,因为东山岛上并无正规军防守,而且孤立海中,来个突然袭击,对方必定措手不及。于是,个个摩拳擦掌,仿佛不战也能“攻克”。
受此气氛感染,蒋介石也颇为兴奋,道:“我们来到台湾,已经五个年头,再不显点颜色给他们看看,我们也太对不起‘南朝王师’的大陆同胞了!
我们一到东山岛,岛上老百姓一定盛情欢迎,风声远播,那么我们反攻大陆便更有望了。而且联合国军正在前线受挫,我们这次胜利,定必大收鼓励士气之效。”说到这里,蒋介石仿佛看到了清天白日旗已插上东山岛:“你们凯旋回来,美国的贺电也跟着就到!你们别忘记我们在南韩争取战俘归来,目前因难重重。
虽然三方面合作,把不肯来台的共产党打死了很多很多,但是我们不希望把一万多人都弄死了,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东山岛大捷,这批战俘便很可能到台湾来了。总而言之,这一次你们出击的意义重大,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定个日子出发吧!”
经研究,会议将袭击日子定在7月16日,出发地点包括金门、左营等地;计划海路动用兵力一万余人;另遣200余名伞兵助战。
出发前空军侦察报告:“东山岛上有部队”,但美、蒋双方研究结果,认为共产党忙于抗美援朝,区区小岛,不可能驻有重兵;攻其不备,必操胜券。再说,这番出击动用了飞机,军舰、伞兵……必获全胜,于是按照原定计划汇合,乘着明月将圆,视野辽阔,纷纷准备登机下船。
7月16日凌晨,200多名伞兵在台湾新竹机场集合待发。
机场上,一位美国军事顾问正不可一世、趾高气扬地对他们训话:“你们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再过两小时,你们脚下便是东山岛的土地,便是共产党的土地,你们英勇地降落之时,便是共产党溃败的开始!
“记得在空降训练之初,我们分两方面进行,一方面是你们大规模的空降;另一方面是特殊训练,个别的或者是三三两两地空降,但两者的目标相同:大陆!
想当年你们中间有跌破头的,有跌断手的,甚至还有好几名牺牲了的。可是你们便是最好的证据:自由中国是可能建立空降部队,这使我们美国朋友十分兴奋,同时对推翻北平,也增加了信心。
“为什么我们要出击东山岛,我想我们必须弄清楚:在众多理由之中有一点:就是为了给韩国战场获以鼓励!我们攻占了东山岛,意义重大,等于在韩战场打了个大胜仗——不,超过了在韩国打个大胜仗!
“现在,你们该检查一下全身的东西,像我们著名的球队出赛那样,希望你们的心情不必紧张,要把周身的细胞都松弛下来,直到跳离机舱之前,才把精神集中起来,并且运用你们的智慧和武器!”
最后,那位军事顾问得意忘形地说:“这是反攻大陆的第一天,也是伞兵出动获得胜利的第一天。预祝你们胜利,我们等在机场上欢迎你们胜利归来!……”
伞兵总队长顾保裕也要求部队“不成功,便成仁”。
4时整,16架军用运输机在新竹起飞,直飞位于西南方向的东山岛。
这批伞兵被认为是蒋介石的“血本”。他们都经过美军长期的精心训练,从头到脚都是美国装备。他们之中的许多人在抗日战争时就开始受伞兵训练,有的已经是10年以上的“老兵”了。这次窜犯东山岛前,策划者首先在伞兵内部苦心拼凑,然后又把他们集中起来专门训练。据后来被俘的国民党伞兵中尉分队长张永春和少尉分队长张建民说:“在窜犯东山岛前,美国在台湾的所谓军事顾问团人员就紧张起来,给伞兵‘紧急授课’,传授所谓爆破术和美式通讯器材的使用法。7月1日,伞兵就在美国军事顾问团指导下进行了‘沙盘演习’,7月8日又在台湾八德飞机场举行‘菱形岛’(东山岛如菱形)降落大演习,演习时美国军事顾问团团长蔡斯和蒋军空军司令王叔铭都在场打气。”
在伞兵出动的前一天,7月15日21时,国民党军金门防卫部上将司令长官胡琏,率领45师(欠133团2个营)、18师53团和海匪1、2突击大队等部计万余人,分乘舰艇13艘,由金门启航驶向外海。
胡琏是1949年10月底人民解放军攻打金门岛失利后发了官运的国民党陆军上将。在国民党军界,他虽被讥为“匹夫”,但金门岛一战后,他几乎比任何一位国民党军星都耀眼夺目。所以,突袭东山岛这一国民党军的“反攻大陆前哨战”就由胡琏来指挥了。
胡琏久经战阵,小心谨慎。他认为位于泉州的解放军要增援东山岛至少需要3天,其间最关键的又是漳州附近被国民党飞机炸毁的九龙江大桥,因为在泉州到东山岛270公里的道路上,九龙江大桥地扼要冲,此桥未复,泉州援兵便不能南下东山;援兵不到,他便有3日内拿下东山的把握。
7月14日中午,他在得到空军关于九龙江大桥仍未修复的报告后命令开始行动。
夜色中,舰队在悄悄地航行。指挥舰上,美国顾问不可一世。他双手撑腰,立在舰桥上训话道:“再过几十分钟,我们就不可能说话、亮灯,发出不该有的声音了。
“当天明之后,当我们展开拂晓攻击的同时,我们的空降部队会及时来到,当我们海陆空三军的立体战斗、敌前登陆成功时,东山岛上便会飘扬着我们自由中国的旗帜。我把摄影能手带来了,希望他在诸位努力作战的时刻,可以拍摄到很多沙龙!”
听完训话,士兵们且有另一种预感,有人说:“东山岛上没有守军,这个消息值得怀疑;后来有人说侦察机发现了部队,我们又该怎样调整火力?”
一个连长道:“管他妈的,反正东山岛一点儿大,我们可有万把人登陆,怕什么?”
另一个排长说:“话虽这样讲,可是共产党的民兵很有几下,我们也不能不防。”
连长道:“没什么,咱们也好久没动了,也该出来活动活动,开开洋荤啦!”
那万把人偷偷摸摸来到东山岛前,按照预定计划,要在月亮下去之前,不但建立滩头阵地,抑且要占领制高点。
16日4时40分,从台湾起飞的运输机和歼击机掠过胡琏编队上空。此时,登陆部队也已换乘完毕,胡琏命令部队抢滩。
东山岛是福建的第二大岛,面积为165平方公里,人口约83000,是闽南的海上屏障。驻守东山岛的是解放军公安80团两个营(欠1个连)。
国民党军在金门的异常动向为当时设在上海的华东军区指挥机关获悉。7月15日23时,华东军区通报:
金门匪首胡琏亲率正规军4个团、海匪4个大队,在海空军配合下,于15日晚9时自金门出发。
福建军区首长判断,敌若往北,可能突袭南日岛、平潭岛,往南则可能突袭东山岛,因为它们距金门均约150公里左右,正好是一夜航程。其中敌最可能攻击的是东山岛,其次是平潭、大嶝及厦门岛。
16日1时,福建军区首长决心:如果敌进犯平潭、南日、大嶝、厦门,驻军坚守,后续驰援;如果敌进犯东山,守岛部队则在抗击后撤离,因为东山岛面积大而兵力太少。福建军区首长对东山岛守军特别指出:留1个精干营进行机动防御,非战斗人员在拂晓前掩护东山县党政人员转移出岛,守岛部队如遭敌优势兵力进攻,可相机转移。
16日4时50分,我东山岛驻军公安80团团长游梅耀,正根据上级命令组织撤离,忽然接到敌在岛北八尺门渡口附近上空空降的报告,游团长立即命令该地的水兵1连,坚决守住渡口,他将立即派兵增援。话音刚落,又报敌在岛南的亲营登陆,有千人之众。游梅耀略作思忖,知道来者不善,因为敌动用伞兵是前所未有的,而且敌伞兵封闭了八尺门渡口,按原计划撤离东山已不可能,岛上人员只有坚守待援,于是他命令位于八尺门渡口对面的陈岱的团后勤派兵渡海南来,支援水兵连打敌伞兵,这一招起了重要作用。
上级同意游团长坚守待援的决心,并命令就近的272团驰援东山,命令泉州附近的82师等部火速增援。中央军委也命令广东军区的122师急速东进,配合作战。
在我军各级指挥所文电往来,调兵遣将之际,东山岛上已是一片火海。
4时45分,正准备撤离的水兵一连官兵大部已上船,岸上只有连长和6名水兵,当发现敌伞兵在后林村西山降落时,他一边命令岸上水兵返回仓库拿机枪,一边向游梅耀团长报告情况,并派人把上船的士兵叫下来。
三五分钟后,水兵连7人手中的4挺机枪一齐对空开火,敌机队形被打乱,跳伞高度也从200米上升到1000米,降落次序混乱,有的掉落海中。
6时许,后林村的民兵也加入作战,他们一起依托300多年前民族英雄戚继光抗击倭寇时构筑的古寨断垣,寸土必争,与敌伞兵展开血战。
8时许,公安80团后勤派来的1个排在八尺门渡口登陆,与水兵连一起作战,控制着渡口。
敌伞兵本来信心不足,经我军一阵打,就更加慌张了。据被俘的伞兵中尉分队长张永春说:“解放军的对空射击火力真猛,打得飞机不敢低飞,有的飞到两三千公尺以上的高空就慌慌张张地把伞兵丢下了。我领跳的时候就觉得事情不妙。”
敌伞兵一大队重兵器中队二分队中士副班长邱新林慌得着地时连基本动作都忘记了,一下子就扑跌在地上,上胸受伤。我军俘虏他后,马上把他送进医院进行紧急治疗。他说:“我在跳伞时就知道凶多吉少,但想到不跳下来回去也是给枪毙,只得闭着眼睛朝下跳了。”
在我军炽烈而有组织的火力射击下,有的伞兵没有碰到东山岛的一块地皮,就在半空中断了气,变成“空中僵尸”摔到地上,有的带着伤跌落下来。
侥幸不死的蒋军伞兵乱七八糟地降落在岛上后林一带山区。他们还没有站住脚,岛上的人民解放军、民兵和人民群众就立即向他们展齐了严密的围剿。
胡琏部队登陆不久,伴随着一阵军号,守军枪声四起,将那匍匐行进之际,辛辛苦苦进得几尺的蒋军,一下子逼退回沙滩。
眼看就要下海。美国顾问当下要他们集中兵力,夺取高地,同时利用东山岛四周是海特点,避实就虚,改变目标,硬攻强占。
接下的情况,使美国顾问不禁烦闷。他拿着望远镜,立在舰桥上遥望战场,队伍虽然是登了岸,但伤亡惨重,没法登上山顶。
“怎么搞的?”美国佬问舰长道:“这样打法,还谈什么反攻大陆?”
那舰长道:“不过据我所看到的,今天这一仗如果说他们打得不卖力,那真是不公平了。”
美国佬喃喃地骂道:“我不管什么公平不公平,我们的工作是要你们登陆成功!”他皱眉:“你瞧,整个小岛还有多大?天不亮就登陆,狗娘养的到此刻还没有结果。”
那舰长又急又气,回答道:“你瞧那个方向,仰攻,侧攻,空中扫射,实在打得很惨,我们这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美国佬狠狠地说:“我总怀疑你们的战斗意志。”
舰长道:“这次实在不能怪我们了,人都是百里挑一挑出来的,个个生龙活虎,武器配备都是你们最好的,此外还有伞兵和舰艇,今天如果不能得手,那真是不可思议。”他满有把握地说:“我想你不必着急,再过一会,就可以看见山顶飘扬起青天白日旗帜。”
那美国佬还没开腔,惊天动地一声响,一艘小型登陆艇已遭击中,爆炸起火,迅速翻沉;美国顾问顿脚道:“脓包哪!脓包,怎么搞的!怎么搞的!”
那舰长一听,心都寒了。正待说些什么,空中又一声爆炸,一架战斗机也遭击中,爆裂开花,两个火头向山上垂直坠落,把那舰长看得呆了。
美国佬狠狠地说:“这不行,得赶快想办法,把第二线开上去!”舰长当下传达命令,第二线兵力接着涉水上岸,匍匐行进没有几步,又给炽烈的火力压了回来。
二股部队出动后,国民党设在上林的电讯总站便开始忙碌,工作人员里里外外,跳出跳进,紧张等待东山岛登陆消息。
蒋介石在黎明前稀里糊涂醒来,问:“登上东山岛了没有?”手下告诉他:
“刚才来电报,说东山岛已经在望,他们都准备好了。”
蒋介石没法再睡,干脆起床在厅中守候。蔡斯、蒋经国等人早已凑在一起,有的吸烟,一支接一支;有人喝咖啡,一杯接一杯……
踌躇满志的蒋介石所听到的战情报告,不是:“战况激烈,伞兵也已投入战场,收获极大。”就是:“这一次把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一上去就占便宜。”
消息无一不对自己有利,可是时已过午,还接不到占领东山岛消息,蒋介石开始忧心忡忡了。
蒋经国安慰道:“一定是因为我们侦察机去了几次,引起他们注意,临时增加了兵力,因此延长了我们攻占的时间。”
蒋介石心头老大一个疙瘩,绕室徘徊,感到花了这么大“本钱”竟不能当场见效,迷惘忧急,不可思议。
“前线指挥部”来的报告,仍然对攻方有利,可是时已入晚,还不闻占领东山岛消息。蒋介石面对那幅沿海地图,眼见东山岛在上面只是一点儿大,但出动一万多人,海陆空三军“立体攻击”竟然毫无办法,而且飞机已经毁了两架,小型登陆艇也已沉了3艘,伤亡数字虽未报来,但估计不会太少。
如果真的大败而归,那今后在美国人面前更是无法抬头。
蒋经国的情况比他还窘,因为蔡斯就坐在他的身边,每一道电报,每一个字,他都极端重视,不是说:“怎么回事?”就是说:“得想办法。”把蒋经国窘得无法回答。蔡斯忽地叹道:“瞧模样,那些伞兵都完了!”
孙立人道,“不至于吧?”
蔡斯道:“如果伞兵还在作战,怎会到此刻还没登下山头?伞兵当然降落山头,不可能降落海里的。”
接下来没人愿意多说一句话。只听蔡斯哇啦哇啦,吹二次大战时美国兵的登陆与作战,统帅如何了得,将领如何机智,部队如何勇敢,战斗如何激烈,无一不反衬了蒋介石的无能,以及美国最新配备放在蒋军身上是如何“可惜”。
蒋经国悄悄地命电台给东山前线发了个急电:限即刻到,×密。东山岛之战关系国际视听,务盼协力以赴,于黎明前予以攻占。
中正
那前敌指挥接到电报,真是万念俱灰,不知如何是好。拂晓突袭竟未得手,已经凶多吉少了;整整一天毫无成就,意味着这一仗只得准备开溜;夜间对方生龙活虎,能不被歼灭已属万幸,如今竟要他们在黎明前占领,岂非笑话?
早晨的雾还没有消散,从海面上传来马达声。突然一颗一颗蓝色的白色的信号弹,透过薄雾,指向天空,敌人的坦克爬上来了,敌机在天空掠过,敌人的大炮盲目地轰击着。
“同志们,沉着地打,争取为人民立功。”这简短有力的话,是守岛部队6连狙击排火力班副班长黄飞龙在动员战友们。
大约有一个排敌兵爬上来了,标尺1500公尺,1300公尺,1200公尺……
敌人已落在我军的火力网中了,“打,狠狠地打!”黄飞龙立即下达射击命令。
重机枪吐出愤怒的火舌,敌人成批地倒下去了,滚下去了,敌人被打退了。
敌人恼羞成怒,又拼凑更猛烈的火力,向我阻击班轰击。他们以一个连的兵力,继续向我军阵地运动,敌临近我军阵地时,重机枪又开火了,敌人又被迫退了下去。
战斗激烈地进行着,重机枪猛烈地吼叫着,黄飞龙突然发现机枪防火帽快要掉了,这样,喷出的火苗就会增大,敌人就会很容易发现机枪阵地的位置。
怎么办?这时机枪打得快发红了,热度很高。黄飞龙毫不犹豫,用右手握着防火帽,一阵剧烈的刺骨烧痛,使他全身抖了一下,他咬紧牙关,拧紧了防火帽,右手烫起很多的泡。
敌人不能从西南方向攻下重机枪阵地,便从东北方向运动,企图从我方阵地后面来压制我军。黄飞龙立即指挥全组转移射击方向,架好机枪,瞄准时,才发现前面有一片荆棘挡住视野。在敌人炮火不断的轰击下,黄飞龙奋起跳出阵地,顾不得刚才的烫伤、荆棘的刺痛、鲜血的流淌,用双手排除了障碍。重机枪向着敌群又怒吼起来。
激烈的战斗中,黄飞龙的重机枪组,配合阻击排,连续打垮了敌人五次进攻,钉住了敌人4个钟头,给我军歼灭敌人创造了有利的战斗条件,胜利地完成了阻击任务。
通讯员传来转移的命令。接下来,阻击排最重要的任务是抢先占据一个黑色石头的山岗。黄飞龙立即组织全组转移,途中,正射手腿部中弹,黄飞龙立即抢前扛着机枪筒,继续前进。
当他们到达一个小山头,刚架起机枪要打时,一颗炮弹打来,副射手又负伤了,他吩咐副射手撤到安全地方去。这时,他感到自己的头上一阵痛,血顺脸往下流,滴在衣服上。
眼看着自己亲爱的战友被敌人打伤、牺牲,旧仇新恨,涌上心头。他回过头往下看,敌人正拥爬上来。他忘记了伤口的疼痛,抓住机枪向敌人一阵猛烈的扫射,压得敌人不能前进。
突然,“克擦”一声,机枪不响了,机枪子弹打完了。
敌人又涌了上来。这时,黄飞龙迅速地摸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拉开导火线,像巨人一般站立起来,扑向敌人。
“轰”的一声巨响,在敌尸四飞的时候,英勇的黄飞龙为祖国光荣地、壮烈地献出了生命……
战后,福建军区政治部整理黄飞龙烈士事迹上报,经华东军区政治部批准,追认黄飞龙烈士以“福建军区战斗英雄”的荣誉称号。
7月15日深夜,警惕地守卫在祖国福建东山岛上的人民解放军某部第2连的连部里,举行了紧急会议。
“……情况就是这样。准备战斗。”连长郑德修用简短的命令结束了会议。
祖国海岛上的村庄依旧十分安静。战士们用熟练的轻捷的动作,迅速进入公云山高地,指挥员周密地检查了兵力的配备和布置的火力,战士们又一次擦拭始终保持着洁净的武器,大家满怀胜利信心,准备痛击敢于来犯之敌。
16日清晨5时,1000多蒋军向公云山高地涌来,激烈的战斗打响了。第2连的指战员们接到团长的命令:“坚守公云山高地,把敌人钉住在高地前面,等兄弟部队上来围歼!”这是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回答团长的是连长郑德修的坚决的声音:“请首长放心!”
从上午9点钟开始,敌人在炮火掩护下,向公云山高地进行连续不断的攻击。
当敌人接近公云山高地的时候,突然遇到了解放军战士们猛烈的射击和手榴弹。
敌人没来得及还手,就连死带活的滚下山去。以后敌人几次冲锋也都被打垮了。
2连6班的阵地在公云山高地西部左边的山腰间,是战斗最激烈的一个地方,敌人对这里的轮番冲锋几乎一直没有停息。在紧张的战斗中,副班长江顺珍负伤了,战士王旺炎接过副班长的机枪,把爬上来的敌人扫了下去。
枪管打得烫手,他脱下鞋子垫着打。下午,王旺炎也负了伤,子弹穿透了他的腰。但是他知道,现在6班的同志们,一个人挡着十几个敌人,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守备力量,他包扎了伤口,英勇地继续战斗。
6班的勇士们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敌人的冲锋,成批地杀伤了敌人。这时候,阵地上飞快地传播着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兄弟部队打得真漂亮,敌人伞兵一下就给我们歼灭啦!”
战士们欢欣鼓舞地互相保证说:“我们也一定把敌人钉在这里,最后歼灭他们!”
黄昏,战斗更加激烈起来,高地周围的交通壕被敌人占领了,山头上硝烟滚滚,敌人借着烟雾从正面和侧后爬上山来。
战士们知道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他们利用点滴时间不断地从敌人死尸身上搜集子弹,把六○炮弹的保险针拔掉代替手榴弹,负伤的士兵继续坚持作战,文化教员、炊事员也赶来参加战斗,敌人在2连英雄们面前依旧被打得头破血流,垮了下去。这时,兄弟部队某部12连迅速赶到,团指挥所调来的火炮排也到达2连阵地,大大的鼓舞了2连指战员们的胜利信心,也大大加强了坚守公云山高地的力量。
敌人当晚几次绝望的进攻,又被打退了。英雄的公云山高地,真像擎天的铜墙铁壁一样,使疯狂的敌人不能前进一步。
东山岛我军被围、被分割,进行浴血奋战之际,福建、广东朝东山岛方向的各公路干线都战车滚滚,各增援部队纷纷赶赴战区。
泉州、漳州沿线的地方客货运输车辆纷纷向泉州、漳州集结,车上的旅客就地下车,货物卸在路旁,后面的车辆继续前进。
漳州附近的九龙江大桥,14日中午敌机侦察时尚未修复,但晚上工兵们已把桥板架好,所以战斗一打响,我军的汽车源源而过,很快向东山集中。
我军援兵部队最先上岛的是272团3营。他们于10时30分上岛后,协同公安80团部队,牢牢控制了八尺门渡口,但岛上敌我对比,仍是10比1,战斗仍然激烈紧张。
但我军勇猛迅速,蒋伞兵根本无法集合整队。降落在山里的蒋伞兵乱得东一团西一堆,有的盲目打枪,有的干脆藏到山沟和石缝里去。我军副排长林士墙带着几个战士向前搜索,发现有两个蒋伞兵正在胡乱地射击。副班长谢感猛地从他们侧后扑去,林士墙从正面冲上去。林士墙大喝一声:“缴枪不杀!”一个蒋伞兵慌忙丢枪投降,另一个还想挣扎,林士墙举起枪喝道:“你想死!?想活!?”
这一个伞兵也就乖乖地放下了武器。
11时左右,我军分割包围了所有的蒋伞兵,岛上的民兵和群众也张开了搜捕伞兵的天罗地网。我军某部5连4班赶上一座山头,刚到上面,一群蒋伞兵也拥了上来。4班战士扔出一串手榴弹,敌人就连滚带爬地逃下去了。
4班长带领战士跟踪追击,追到山脚下,忽然一个敌人也不见了。4班长突然向着稻田大声喊道:“不要躲了,赶快缴枪!”马上有两个伞兵拖着浑身泥浆从稻田里爬了出来,其中一个一面爬上田梗,一面还在撕着帽子上国民党党徵。
4班抓了两个俘虏后,又继续进行搜索。他们发现在路旁又有一个奇怪的土堆。
战士许庆森立即上去扒了一下。这个“土堆”忽然动起来,一个从头到脚都涤满了泥土的伞兵爬起来投降了。
就这样,东山岛上的人民解放军、民兵和群众从所有的角落里,把蒋伞兵一个个搜出来。前后不过八九个钟头,200多个蒋伞兵就被一网打尽。号称蒋军“精锐之中的精锐”就这样一败涂地了。
八尺门渡口血战之时,国民党军登陆部队终于在亲营、湖尾村上了海滩,他们以21辆水陆坦克为前导,很快占领了东山县城。游梅耀根据收拢部队、坚守主阵地的决心,命令各前沿部队迅速收缩,与主力汇合,但由于敌进展较快,1连1排被困于马鞍山地段,全部牺牲;1连连部及2排被围于官路尾,也无一生还;县公安大队也因未及时转移被围,伤亡过半。但千方百计回撤到位的部队坚决扼守主阵地,打退了敌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16日午后,东山岛除公云山、牛犊山、王爹山三个主峰和八尺门渡口共约三四平方公里的地方仍在我手外,其余均陷敌掌。这时胡琏已迫不及待向台湾报告,他已夺占东山岛,台湾开始祝捷,吹嘘“反攻大陆的序幕已经拉开”,“东山岛大捷”,“东山岛已取得决定性胜利”云云等。
然而,坚守公云山高地的公安80团2连,不畏敌人的三面包围,仅凭7个土木堡,200多米长的堑壕和长不足百米的土坑道,已打退国民党军18次冲锋。272团12连前来增援后,他们又一起击退国民党军13次冲锋,天黑时公云山高地前躺着413个敌人的尸体。
坚守牛犊山主阵地的公安80团5连、6连互相配合,当敌一度夺取前沿部分表面阵地后,他们组织力量反击,夺回阵地,尔后又打退敌一个营的5次冲击,毙敌200余人。
进攻王爹山主阵地的国民党军,也始终未能突破核心阵地。
16日入夜后,战斗仍十分激烈。因解放军增援部队仅272团3营上了岛,其余仍在赶赴途中,岛上我军兵力越来越少。
16日23时,敌指挥机构在3路主力部队进攻均无大的建树的情况下,决定加强兵力,孤注一掷,将一直充做预备队的53团投入战斗,妄图以此在天亮前拿下我军这3处主阵地。
然而,台湾军事当局的如意算盘还是落空了。7月17日凌晨,我军增援部队272团接替了公安80团的阵地,而28军的82师和41军122师先头团等大部队已渡海进入东山岛。
41军122师先头团——365团登岛后,即于凌晨5时向五爹山方向的敌军展开攻势,以减轻我主阵地的压力。28军82师244团登岛后亦以迅猛的动作从左翼发起冲击。
登岛后曾一度幻想凭借优势兵力攻占东山岛的国民党军,此时已感到战局正朝着于己不利的方向发展,为避免被我军分割包围,遂决定收拢部队,寻找有利时机尽快突围回撤。
鉴于敌军已经动摇和准备溃逃,福州军区指挥机构果断地决定,不待增援东山岛的部队全部到齐,即刻命令已登岛部队向敌军发动全面反击。
反击作战的具体部署为:我登岛部队分西、中、东三路方向出击,最后聚歼登岛之敌于湖尾以西地区。
西路攻击部队由41军122师365团与121师361团三营组成;中路攻击部队由31军91师272团组成;东路攻击部队则由244团组成。
三路攻击部队中,打得较为艰苦的为东路的244团部队。
因此路方向的国民党部队担负着掩护主力部队回撤的作战任务,故尔拼死凭借险要地势顽抗。
当244团追击到柯塘山时,遇敌两个连兵力的阻击。敌人居高临下,而该山又陡又滑,担任攻击任务的该团2连1排,两次发起冲锋后,即仅剩下能够坚持战斗的9个人。再度攻击时,又被敌构筑的地堡火力打得难以行动。
眼见追击受阻,5班长张学栋,为了保证进攻的胜利,决心与敌血战到底,不顾随时都可能牺牲的危险,端起机枪直扑敌阵,直冲到距敌地堡火力点10米处时,浑身上下已7处负伤。张学栋随手向敌堡投去一颗手榴弹,将敌机枪炸哑,当他艰难向前爬动的时候,敌人的火力点的机枪又响了。这时,伤势严重的他,在手榴弹和机枪弹夹里的子弹全部打光了的情况下,没有丝毫的犹豫,一面呼喊战友们勇敢冲锋,一面挺立起来,朝着敌人地堡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血肉之驱,死死地压在敌人的射击孔上,为战友们夺取柯唐山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1953年7月17日下午6点,我军三路反击部队逼近了湖尾沙滩。
登岛的国民党士兵,眼见大势已去,唯恐被我军歼灭,纷纷拥向海边,争相夺船逃命。而前来接应的敌海军舰艇上的官兵,见状也慌了手脚,有的未等装满溃逃的敌兵,便抢着起航急驶。结果,被扔在沙滩上的部分国民党军士兵只得向我反击部队举手投降。
1953年7月17日下午7点,保卫东山岛的战斗落下了帷幕。
7月19日中共福建省委员会、福建省人民政府、各民主党派和各人民团体联合组成慰问团,由福建省人民政府秘书长孟东波率领,前往东山慰问人民解放军海防部队和协助部队作战的当地居民。慰问团带有大批慰问品和慰问信。随同慰问团前往的还有福建省京剧团、公路文工团、闽南文工团和7个电影放映队等。
中国人民解放军福州军区政治部,也在18日派出该部文化部部长蒋峻基,带领来福建演出的华东军区解放军剧院话剧队、福建军区文工团歌舞队和电影队并携带大批慰问品和慰问信,前往东山慰问海防部队。
东山岛战斗,我军共歼灭国民党军3379人,其中打死打伤2674人,俘虏715名,炸毁坦克2辆,击沉小型登陆艇3艘,击落飞机2架,并缴获轻重机枪109挺、无后座力炮2门、六○炮26门、火箭筒18个,还有大批枪枝弹药和军用物资。
东山岛战斗胜利后,中央军委打电报嘉奖参战部队。
毛泽东评价说:东山岛的战斗不光是东山的胜利,也不光是福建的胜利,而是全国的胜利!
东山岛战斗结束后,蔡斯急忙前往慰劳美国顾问,并从那里聆取“溃败经验”。
顾问们抱怨蒋介石的部队万分不济,有人说:“从装备和训练来说,决不在共产党之下,而在共产党之上,因为美国的东西总是世界第一流的;但在士气方面。
蒋的部队就远不如共产党,有如李承晚的部队那样,一触即溃,像一根糖做的手杖。“
蔡斯却想起了朝鲜的美国兵,也是一根糖手杖!便说:“到底损失情形如何?”
另一名顾问掏出小本子道:“也真可怜,一万多人去,只得七成回,一路上和各舰舰长料理善后,至少有3400名官兵出了事,包括伤亡2660人以上,被俘700人以上;途中不治或跳海自杀……”
蔡斯问:“还不到两天,从出发到归航才37小时,就死了这么多?”
“度日似年!”又一名顾问诉苦道:“这种样子的战争,守在台湾比出击好几万倍!我们一分钟一分钟挨着,实在难受!”
“其他损失呢?”蔡斯问:“今天一早,他们还敢在报上吹牛,说是他们准备最久的一次攻击,我看这该是最惨的一次攻击了!”
众顾问皆叹气,一个说:“其他损失也不小,2架飞机、3艘小型登陆艇也没有了;轻重机枪100多挺、无座力炮2门、六○炮26门、火箭筒18个也没有了,还有其他大批枪支弹药和军用物品。这位‘运输大队长’,当着我们的面,又把大批美援转送给共产党了!”
而最使蒋介石难堪的,莫过于双方的“检讨会议”了。他没有出席,但蔡斯的声音还是很快就能传到他耳朵里。
“这是不能想象的。”蔡斯双手撑桌,一顿教训道:“准备了好几年,比二次大战中的邓苟克战役还充分,我们却打败了!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岛上,对方措手不及,防卫力弱,驰救困难,武器落伍,可是居然把我们进攻的精兵打了个七折!”他一顿:“而且我们并没有占领,甚至没有到达高地,就给人家从海边到山腰,打了个落花流水!”蔡斯歇了片刻接着又道:“让我们冷静一下吧!报上说这是‘国军准备最充分,兵力最强大的一次攻击’,我看我们错了,不但报上不该发表,而且也不能这样发表。”
他冷冷地瞅一眼蒋经国铁青的面孔:“我不打算在这时候研究新闻稿,我只想和大家研究一下,为什么我们败得这样惨!”他一顿,又一扬手,道:“首先我想起的,是你们说的:东山岛上居民一旦发现国军进攻,必然起来帮忙打共产党,而我们也必然在里应外合的情况下,攻占目标、消灭敌人——”他又一顿:
“可是事实如何呢?据顾问们、舰长们在舰桥上望见的,当地老百姓迎接我们的是打击而不是欢迎!甚至有些女人,望远镜中可以看见她们挑着木桶,艰难地在流弹中向守军行进,没有问题,她们是尽了供水送饭的责任,请问她们这样做,说明了一个什么严重的问题呢?你们对敌情太糊涂!东山岛驻军数字到现在还不清楚,而岛上的民心如何,你们更是糊涂!”
蒋经国垂首无语。
“其次,”蔡斯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击?大家明白,除了表现国军的力量之外,主要是予高丽前线以鼓舞!”他双手一摊:“如果我在高丽前线,听到这一仗的结果之后,心情恶劣,无以形容,我是如此,其他的人心情还需解释?”蔡斯哀叹一声,接着又说道:“我们的头面都打肿了,如果今天还有人惋惜国军没有参加韩战,乃引致韩战之糟;不如说国军幸亏没有参加韩战,否则韩战的溃败,恐怕会提早!”
蔡斯的这番话简直比刮蒋家父子几记耳光还令人难堪。在座的人没一个敢吱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蔡斯扫了一眼与会人,绷着脸道:“我无意抨击任何一方,我只是沉痛地说明:就因为中共主力在高丽前线,我们才有更大的信心突击东山岛;如今韩战一旦停止,共军回师大陆,必然也会增强沿海兵力,到时候请问国军又该怎样反攻?怎样出击?怎样有信心杀敌?——呵,朋友们,问题实在严重之极!”
会场气氛十分窒息,但蔡斯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痛击蒋介石的机会,怎能轻轻放过?便喋喋不休道:“而且,据顾问报告,有一个连几乎没有经过战斗,就给中共包围、缴械、俘虏了,美国武器在这里并没有好好运用,却出现了这么严重的现象,请问这是为什么?”
凝重的气氛中蔡斯再问:“到底为什么?”
还是无人答复……忽地蔡斯大声说:“如果没有人回答,我可要说了!”
蒋经国闻言,有如巨雷劈顶之感。
“士气问题!”蔡斯道:“严重的士气问题,没有比今天更严重的了!”
他痛击蒋家父子的“军中政治工作”道:“我们知道,军中政治工作万分重要,而其主要任务,在于告诉他们为什么要反共?怎样去反共?东山岛之战则暴露了我们军中政治工作的空虚!”他加一句,“我们要改善!”
众人闻言皆惊,意味到这不是什么“反共”问题,而是美方要对蒋“逼宫”的问题了,正窒息间忍无可忍的蒋经国起立,发言道:“谢谢蔡斯团长的意见,”
他的声音发抖:“我们是要改善!我们的军中政治工作做得不好,我们是要改善!”
众将领紧张地听他说下去:“可是,请各位原谅我们的苦衷,”他咽口唾沫:“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叫做‘胜败乃兵家常事’,譬如美国,这是一个使我们尊敬的国家,他们的军事天才,真是精彩之至,他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在两次大战中,他们也有失败的教训,特别表现在敌前登陆,美国历史上的失败例子也不是一个。”
气氛似乎变得更紧张,简直要爆炸。
“拿韩战为例,”蒋经国道:“这两天打得更糟,美国的朋友公开承认,这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战败!是么?”
蔡斯的面孔绷得更紧。
“而今天的消息说,李大统领希望扭转局势的这一仗,败到天地失色,数以百计的美国顾问失踪了,再也没有回到部队,请问:我们能责备这些美国顾问失职么?讥讽他们无能么?埋怨韩国部队是草包么?……”
蔡斯拼命抽烟。
“不能!”蒋经国大声说:“相反,我们要向美国致敬!”众人闻言皆愕。
蒋经国大声说:“致什么敬呢?那是因为在自由世界中,美国是反共的先锋,他们花了这么多钱、动用这么多人力、布置了这么多基地,他们反共再明白不过、并且举世闻名,因此我们要致敬!至于东山岛之战,主要虽然是国军,但更主要的是美国的力量!训练这一万多人的,是美国!装备这一万多人的,是美国!领导这一万多人的,是美国!策动并且主持这一次攻击的,是美国!而失败之后,并不以为气馁而继续要领导反共的,还是美国!”
蒋经国咬牙道:“请问美国有这样坚决的信心,难道我们不应该向他们致敬吗?”
这一席话,分明把美国“得体”地挖苦个够,把蔡斯气得小胡子“波波”地响。他当然不把蒋家父子放在服里,他趁蒋经国话音刚落,就起立说道:
“自从二次大战之后,美国在反共大业上的确出了好大气力,真是举世闻名。可是拿南韩来说,我们不能不引以为戒!南韩的李大统领是反共的,但他的手下却是反李的,请问诸君:世界上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事么?”
众人闻言无法作声,万分紧张。
“一个国家,”蔡斯道:“只靠美国帮忙,自己没有办法,行么?蒋夫人有一次在做礼拜时,说过一句使我印象极深的话,她说:”天助自助者‘,这句话非常贴切!请问,一个不会说话、不会走路、甚至不会动作的瘫痪者,即使屋子里堆满了锦衣佳肴,漂亮的女人,甚至大批黄金,可是这对他有什么用呢?他不能自助的结果,只有加速自己的灭亡!“蔡斯狠狠地把胡子一捋:“今日美国也如此:无论怎样以反共为己任,但在需要援助的国家之中,如果都像韩国那样,我看是没什么希望的了!”他感到难以转圜,便接下去道:
“我深信台湾胜过韩国,韩国的悲剧或许不至于出现在台湾,因为就双方动用的兵力来说,突击东山岛无论怎样失败,它的损失恁地也比不上韩国。”众人正透过一口气来,不料蔡斯急转直下道:“可是也有严重的,那是自由中国声望上的损失,这犹似台北报纸所宣传的:自由中国准备甚久、配备极好,却无办法对付那个蕞尔小岛,我怕天下人对蒋总统耻笑!”
蒋经国脸色铁青,却强笑道:“方今之世,美国第一,只要美国体谅我们的处境,同情我们的处境,那么区区东山岛之战,就不足挂齿、无人讥笑了!”
蔡斯恨恨地说:“不!”
在众人惊愕之中,蔡斯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可要他好看的!”
便强笑道:“为什么‘不’呢?因为是这样的:美国和自由中国的合作反共,真是水乳交融,团结无间,可这仅仅限于自由中国和美国政府之间,换句话说,中美两国的民间以及行政部门之中,对若干反共的措施,存在着不同的看法,这是毋须解释,也不必存心躲避的。”他加强语气:“我们要重视这个事实!譬如刚才蒋主任所说的谅解,美国当然没有问题,韩国之战搞成这样子,美国还不是还在反共而不是反李?——可是请注意:这是美国政府的态度而不是美国全体官员、议员的态度,更不是美国纳税人的态度!”蔡斯透了口气,继续说道:“因此可以回答蒋主任的是:美国政府对自由中国是可以谅解、并且也应该谅解的,只是这不能代表美国朝野的态度。”
蒋经国冷冷地问:“那么,美国朝野对自由中国的意见又是怎样的呢?”
对于这个挑战性的问题,蔡斯心头骂人、嘴上却说:“这件事,我想这不但不是我所应该说的,而且也不是我所知道的。不过我可以把人家对韩国的意见提供参考,由于韩国不等于自由中国,因此所说内容不一定合适,请勿误会,而且事实上我也不能负责。”
众人有山雨欲来之感,听他有板有眼地指桑骂槐道:“美国朝野对韩国的一般印象,认为他们虽然是在反共,但对反共所尽的力量,实在微不足道!美国花了这么巨大的气力帮助他,可是这一仗打得怎么样呢?抛开美国和联合国方面的情况不谈,南韩部队在前线所提供的不是一连串的大捷,而是一连串的大笑话!”
这分明在暗示老蒋的失败了,蔡斯持捋小胡子道:“而在韩国政府之中,贪污之严重,军人之抓权,都是使人头痛的问题,我先声明我没有资格批评我们任何一个盟邦,我只是转达我们国内对盟邦的意见:南韩接受美援始终嫌少,但对美国希望他们能更民主一点,更自由一点的意见,却从未嫌多,其实他们根本在胡闹,于是出现了更多更多的笑话,而这是华盛顿所不能为他们洗刷的。”蔡斯提高声音:“美国确实在支持南韩,但南韩如果不能接受美国的规劝,甚至出现了类似独裁的政权,那美国无法估计南韩明天的发展,包括李大统领个人的出路!”
这席话分明已经淋漓尽致,把蒋介石骂得不成体统了,众将领眼观鼻、鼻观心,对今天这个会的“估价”十分焦心。但蔡斯还是抓紧了李承晚的辫子,指着和尚骂贼秃道:“诸位诸位,我的话还没说完。讲到南韩问题之严重,一如自由中国的朋友所看到的,那只是上层有那么几个,与下层之间没有痛痒相关之处,也就是说:和全体军民的感情毫无联系。”蔡斯接着大叫:
“曾经有南韩的官兵在冰天雪地的前线,痛哭流涕道:”我们在这里送命,为的是什么呢?‘这句话太值得我们重视,因为凡是官兵认为这种仗对他毫无关系的话,如要争取胜利,那简直是奇迹。“
蒋经国冷冷地问道:“请问:美国官兵在韩国前线怎么想法的呢?”
蔡斯一怔,旋即冠冕堂皇地说:“美国官兵都明白:他们是自由世界赖以支持的核心,因此反共必须站到第一线,做一个榜样给盟邦看看。”他明白对方的弦外之音,接着说:“至于成败,那是另外一回事了,韩国前线连原子弹都用不上,也只好暂时便宜了共产党。”
见对方口风已软,孙立人生怕双方再也下不了台,便笑着说:“今天这个检讨会很有收获,相信对今后的反共,有很大的好处。至于我个人的看法,因为我是负责训练的,感到东山岛之败,训练方面也存在着不少缺点,例如伞兵,盟邦帮了这么大的忙,把最有名的伞兵专家都调到台湾来,说明盟邦的帮忙,已经是至矣尽矣!我们应该抱怨自己的疏忽,例如这次伞兵的出击,出发前的练习是不够的。我们记得有一次跳伞演习,不少人距离目标很远很远,其中有几个甚至降落在什么地方也找不到,说明我们的训练有待充实。”
众将领知道孙立人在为对方转圜,一齐透了口气,但蒋介石获悉之后,好几天没平下这口气。
据不完全统计,从1949年秋季至1953年7月近4年的时间内,台湾当局对大陆沿海地区进行的上百人到上万人的登陆迸犯活动共约71次,出动的总兵力为47700余人,在作战中被大陆军民歼灭7900余人。
东山岛保卫战,是我军打击国民党军登陆突袭的最大一次作战行动。而台湾当局在这次登陆作战遭到惨重失败以后,便不得不变换手法,彻底放弃了“以大吃小、速战速退”的战略方针,从此仍以小股武装对大陆进行袭扰和窜犯。
这种小股窜犯活动,一直延续到1965年8月方才基本停止。
东山岛战斗中被我军俘获的蒋军官兵700多人,得到人民解放军的宽大待遇。
这批俘虏一到后方,我军就发给他们蚊帐、衣鞋等各种日用品和零用钱。
病伤俘虏立即得到妥善的治疗。被仍官兵每天能吃到远比蒋军中丰富的食物。
头两个月,人民解放军就帮助许多被俘官兵和他们在大陆上的家庭取得联系,并分三批将部分被俘人员遣送回籍。
1953年10月12日和14日,人民解放军又分两批释放在东山岛战斗中被俘的蒋军官兵,至此,在东山岛战斗中被俘的700多人中,已有600多人被释放,其余的也在以后一段时间里继续被资遣回家。
被俘的蒋军官兵非常感谢人民解放军给他们的宽大待遇。前蒋伞兵总队一大队二中队少尉分队副张念享说:“人民解放军宽待俘虏的政策完全和以前一样。我们被俘后官兵都得到同样宽大的待遇。现在,我们开始认清了美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匪帮的罪恶本质,再不信他们的胡言乱语了。在短时期内,我们大部分人已接到了家信,知道了家乡安居乐业的兴旺景象。我庆幸从此可以重新做人并和家人团聚了。“
对所有被释放回家的俘虏,人民解放军一律发给他们充足的路费,家在北方的还发给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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