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漳州地区的抗战歌谣

张元锦

　　一般情况下，广大黎民百姓的文化程度大多不太高，尤其在旧社会，不少民众甚至目不识丁。然而，他们中的一些人往往能出口成章，用自己的口头语言，创作出许多脍炙人口的歌谣来。这些歌谣，唱出了广大群众喜怒哀乐的心声，抒发出他们强烈的爱憎。抗战时期，漳州地区广大民众就是如此，他们创作出大量的充满爱国主义精神的抗日歌谣。在那灾难深重的岁月里，九龙江两岸的大地和天空，到处荡漾着天怒人怨、同仇敌忾的歌谣。这是出自内心的呐喊，它起到了发动民众、鼓舞士气、增强信心、打击敌人的巨大作用。

　　抗战歌谣，内容极为丰富，最突出的一点是历数了日本鬼子侵略我国的滔天罪行，从“野蛮侵占东三省”，到全面进攻中国，从强占金门、厦门、潮汕，到轰炸漳州、东山、诏安……凡此种种，都是对日本军国主义野蛮行径的血泪控诉。请听———

　　“正月梅花是早春，第一无理是日本；野蛮侵占东三省，杀死同胞一大群。……”（芗城歌谣）

　　“三月廿八己卯春，敌机八架结成群；投下炸弹十六粒，害死人命一大墩。”（东山歌谣。“己卯春”指1939年春天）

　　“七月廿六天光时，日军飞来臭飞机；一时轰炸漳州市，实在野蛮无道理。……”（芗城歌谣）

　　这里要特别提到南靖的一首民谣，题目是《日本鬼子不是人》：“广东一老人，哭得眼睛红红红。问他什么事，老人骂开声：‘日本鬼子不是人，杀了全家剩下我一人。’”这短短的三十几个字，字字是血泪，句句饱含着刻骨仇恨。提起这位广东老人，可以说他是一个典型代表。想当年，广东的潮汕地区已经受到日本侵略者铁蹄的践踏，鬼子们无恶不作，百姓灾难深重，有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有的扶老携幼，到处逃难；他们越过闽粤交界的汾水关，涌向诏安县城，继而沿着山路北上，有的留在途中，有的继续前行，直到平和、南靖等地。这位广东老人就是逃到南靖的难民之一，全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其他亲人都被鬼子杀害了。这深仇大恨，怎不叫他开声大骂“日本鬼子不是人”呢！

　　漳州地区的抗日歌谣，有许多是提醒人们要认清日寇步步进逼的形势，国难当头，民族危亡，大家只有紧急行动起来，团结一心，才能把鬼子赶出去。“同胞兄弟要注意，看清当前大形势：臭日本，太无理，出动大炮和飞机，炸咱军队和百姓，三光政策罪难移。全国人民团结紧，共同对敌一条心；保家卫国真光荣，坚决打败日本兵。”（南靖歌谣）

　　在一些抗日歌谣中，表现出人们如何正确处理国与家的关系。他们认识到，没有国，哪有家！只有卫了国，才能保住家；国要是灭亡，家也就不复存在。请听长泰的歌谣：“人之初，性忠坚；爱国家，出自然。国不保，家不安；国有难，卫当先。倭日寇，来侵占；军和民，齐奋战。刀矛枪，打日犬；同心干，把敌歼。”再听漳浦歌谣：“有国有家喜盈盈，国亡家散太不幸；国家要是灭亡了，好比有厝无厝顶；人人都要爱祖国，不让鬼子来蹂躏！”

　　从漳州地区的抗日歌谣可看出，广大民众抗日情绪高涨，他们怀着对日本鬼子的家仇国恨，要求当兵上前线，不少地方出现了妻子送丈夫、父母送儿子、弟妹送兄长的动人场面，并劝亲人在战场上要英勇杀敌，切莫贪生怕死，家里的事情不用牵挂。龙海的《出征歌》就是个突出的例子。这首歌谣共9段36句，真实地唱出了弟妹送哥哥、父母送儿子出征的生动场景：弟送短铳、妹送手榴弹给哥哥，父送大刀、母送子弹给儿子，并一再鼓励他在前线要勇敢“杀日本”，“对着冤仇日本兵，手榴弹掷去不留情”，“咱今养你这么大，为国杀敌是应该”，“冲锋陷阵放心去，服从指挥听教示”；出征者也一再表示，“这次为国去打仗，若不打赢不回来”，“这次为国去打拼，就是战死也好名声”，“拜别亲人上战阵……抗日保家国振兴”；最后全家人一起合唱：“前线后方团结紧，亿万人民亿万兵；布下天罗和地网，定将倭寇杀干净！”这里虽然表现的是一家人在唱，实际上可以说是全国四万万同胞在怒吼，情真意切，义愤填膺。

　　亲人出征去，后方来支援，这是当时的真实写照。人们深深懂得，要是没有后方的支援，前方将士寸步难行，要打败敌人是不可能的；只有做前方的坚强后盾，源源不断地支援前线，才能战胜仇敌。请听南靖的《打铁哥，打铁嫂》吧：“打铁哥，打铁嫂，一日到晚打大刀。大刀百万支，送到前线去，战士一人扛一支，走上战场刀一举，日本兵，有的伤，有的死。”再听在各地流传的歌谣《滚！滚！滚！》吧：“滚！滚！滚！大家起来打日本。有的打先锋，有的做后盾。一队人，锵锵滚，大家合齐打日本。刀举好，铳瞄准，要将日本兵，打得成灰粉。”

　　民间歌谣有许多特性，其中之一是流传性，它像风一样到处飘荡，到处流传，从一个地方传到别的一些地方，从一个县传到别的一些县，从一个省传到别的一些省。所以搜集民歌被称为“采风”。漳州地区的歌谣也有鲜明的流传性。当然，歌谣要流传，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歌谣所表达的思想感情要跟传唱者的一致，能引起共鸣，人们才愿意传唱，并迅速地流传开来。《滚！滚！滚！》、《打铁哥，打铁嫂》、《骂汉奸》等歌谣，在漳州地区，几乎每个县都有，内容相同，只不过在流传过程中有些变异，词语有些不同。比如《滚！滚！滚！》，上面举的那个例子是芗城区的，而华安的是这样的：“滚！滚！滚！大家起来打日本！阿兄做先锋，小妹做后盾，打得日本鬼子变碎粉！”龙海的又有些差别：“滚！滚！滚！举枪打日本！大枪一下响，日本鬼子死光光；大枪一下吼，鬼子好像拖尾狗。”南靖的又有些许不同：“滚！滚！滚！中国打日本！大哥做先锋，小弟做后盾。刀比好，枪比准，打倒日本鬼，变成番薯粉。”云霄的又有些不一样：“滚！滚！滚！侵略中国是日本。百姓受迫害，赶快起来打日本。日本罪孽重，中国举大铳。大铳一下响，日本鬼子死光光。”这些歌谣的中心内容是“大家起来打日本”，这是中华民族的共同心声，因此，它流传得特别广泛。

　　歌谣的另一个特性是变异性。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形势的发展，百姓会对歌谣进行不断的修改、补充和扩展，使其更加完整和完美，思想性、艺术性越来越高。主要流传在诏安县官陂、秀篆、霞葛等客家地区的《当兵歌》，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抗日战争时期，这首歌谣在这些地区十分风行，它反映了由于日本鬼子的侵略，不仅打破了乡间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而且给他们带来了无限的凄楚和痛苦，年轻小伙子只得当兵去，杀上沙场，与鬼子拼杀到底。在战场上，他们冒着枪林弹雨，转战南北，九死一生，在所不惜。请听：“……十三当兵正北上，日本鬼子太猖狂；大家若不起来拼，日后受苦国也亡……二二当兵转南方，唔惊鬼子似虎狼；派俺一连去作战，就系战输也唔降。二三当兵到湖北，枪林弹雨显气节；日本鬼子再残暴，前仆后继众人接。二四当兵到长沙，长沙大战哥唔怕；子弹红红拼生死，生生死死为中华。……二九当兵总反攻，日本命运正不通；我方连连打胜仗，可比周瑜得东风。三十当兵鬼子降，收拾行李回家乡；幸好今日能平定，阿哥同妹结鸳鸯。”可以说，《当兵歌》是一首抗战的史诗。这首十分难得的优秀歌谣，在不同地区、不同阶段有着不同的版本，长短也相差甚远，有的只有十几小节，有的二十几小节，有的三十小节，最长的竟达四十四小节。据了解，抗日战争一开始就有这首歌谣，并很快就传开，不过当时很短，只有十小节左右；随着战争的发展，便越编越长，最后唱到抗战胜利。很明显，“三十当兵鬼子降”等内容，抗战开始时是不可能有的，可以肯定是后来补充进去的。

　　歌谣还有很巧妙的艺术手法，其中之一与“藏头诗”一样，把中心思想隐藏在每一小节的头一个字里。如有首歌谣题为《唤起民众千千万》就是如此。这首歌谣8小节，每小节4句，共32句。此歌谣除了唱出了中国人民的昂扬斗志，表现出前方后方团结一心，“打败日本侵略者，中华民族更富强”之外，人们如果把每小节的第一个字连起来，便成了“唤醒民众要上战场”，这就进一步强化了“全民动员，坚决抗战”的中心思想。

　　漳州地区的抗战歌谣是爱国主义的颂歌。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60年的日子里，重温这些歌谣，对我们是一次反对战争、保卫和平、抵御外侮、振兴中华的爱国主义教育。当前，在日本某些人身上，至今军国主义阴魂不散，他们不正视侵略历史，极力美化侵略战争，为军国主义者涂脂抹粉，甚至年年到供奉有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拜鬼，其侵略野心昭然若揭。对此，我们不能不高度警惕。在今天，我们不可能天天口唱这些歌谣，可在心里，一定要天天唱，月月唱，年年唱，世世代代，永远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