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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05-09节
发布时间:2024/11/20  阅读次数:1  字体大小: 【】 【】【

三 05-09节


【凡用兵攻战之本,在乎一民。弓矢不调,则羿不能以中微;六马不和,则造父不能以致远;士民不亲附,则汤、武不能以必胜也。故善附民者,是乃善用兵者也。】──《荀子·议兵》

论兵馆设在王城的东城。王宫的西城是赵王上朝理事的正殿和宫妃居住的禁地。在西城东便门以外的东城,是三军机要重地,这里居住着左、中、右三军将帅和赵王的禁军。为了重振赵国,请荀子对大小将官讲论用兵之道,赵孝成王亲笔为“论兵馆”写下了匾额,蓝底金字,高悬于大厅正中。

赵国将士们面向讲坛席地而坐。荀子与临武君同坐在几案后面,李斯和陈嚣坐在讲坛一侧。赵政也随他们坐在一起,一齐洗耳恭听。

荀子讲论如何做一个将军。他认为一个好的军事将帅,应有“六术”、“五权”、“三至”、“五无圹”。“六术”是:命令必有威严,赏罚必有信实,营垒辎重必须周密坚固,进退转移必须紧张迅速,敌情观察必须深入核实,遇敌决战必须帷幄在胸。“五权”是:不要只想保住将帅之位而唯恐失掉,不要急于求胜而忘记失败,不要只注重对内的威严而对外轻敌,不要只见其利而不顾其害,凡事深思熟虑,对财物不可吝惜。“三至”是:有三种情况可以不受君王之命:宁可杀不可使守备不善,宁可杀不可使出击不胜,宁可杀不可使军队欺侮百姓。“五无圹”是:敬谋无圹,敬事无圹,敬吏无圹,敬众无圹,敬敌无圹。他认为一个将帅只要能慎行“六术”、“五权”、“三至”、而又处之谨慎不松懈疏忽,就可以天下无敌,用兵如神。

自荀子走后姬环就为荀子准备午饭,她把从市上买回来的蔬菜择净洗净。她知道荀子不爱吃人们都吃习惯了的葵菜,而爱吃藿(大豆苗的嫩叶)。荀子常食用粟米,豆饭藿羹,最多再加些葑(蔓菁)和菲(萝卜),这和普通百姓吃得一样。她要为荀子做些好吃的。她昨日晚间就用杵臼把麦子舂好,扬出些麦面来。如今用水把麦面和好,而后用手把和好的面块撕成一片一片的,放在野猪肉的汤中去煮,这叫面饼。把洗好的藿和菲用开水烫好,加上盐和醋。她知道荀子不爱吃羊肉、狗肉,为荀子做了两条烤鱼。还备下了梨和柿子等新下来的水果。

天到中午了,荀子的马车回到府邸,姬环为荀子打好洗脸水,献上一杯清茶,然后就殷勤地送上饭菜来。荀子久未吃过野猪肉的面饼汤、味道这么好的烤鱼了,心中十分惬意。

姬环站在一旁问:“老爷,饭菜可口吗?”

荀子一面吃着一面夸奖:“嗯,可口,很好吃。”

姬环听了夸奖心里暖洋洋的,又谦恭地说:“我不会做饭,老爷想吃什么就说话,我再给你做。”

荀子忙说:“哎,不错,你做得饭已经很好吃了。”

夜晚,荀子挑灯夜读,姬环一直在书房外面陪伴着。待荀子要入睡了,姬环送来了洗脚水:“老爷,烫烫脚吧!”

荀子很感动:“啊,谢谢你了!”

荀子洗脚,姬环在一旁一直看着,待荀子洗完了,端起盆为荀子倒了洗脚水,然后自己才去睡。

清晨,荀子一觉醒来,穿衣下床,姬环端来了洗面水,放在几案上,为荀子叠好被褥,擦试几案。

荀子走出房门,到院中练剑,姬环隔窗向院中观看荀子飘逸的剑姿。他哪像一位年近六十岁的老人?轻快的腿脚。迅疾的转身,猛烈的刺剑,闪烁的目光,年少人也未可比。一缕温馨的情思涌上了姬环的心头,脸上一阵红润。

荀子收剑回到书房,姬环两颊绯红,不敢正视荀子,低头走出门去。

赵孝成王一心重振赵国,恢复元气,要荀子为他献计。荀子想,国之振兴,务需隆礼重法;然而,若想隆礼重法,君王首要端正自身。因此准备把他在稷下学宫中写的一篇《修身》送给赵孝成王。

荀子把他的打算告诉他的弟子李斯和陈嚣。陈嚣说:“老师写《修身》,论理甚精,只是送给赵王,能合他的希望吗?”

李斯不同意陈嚣的看法:“老师写的《修身》,乃是做人之本,也是立国之本。赵王是一国之君,若想赵国复兴,应首先立本。”

“是呀!我研究百家诸子之学数十年,得知:礼义者,治之始也。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礼,是为了端正人的行为的。一要学礼,二要求师,三要持之以恒,这正是我在《修身》中所要讲的道理。”荀子详细地向弟子讲述了自己送《修身》与赵王的真谛。

“学生今日聆听老师教诲,受益匪浅。老师,让我来帮你抄写《修身》这篇文章吧!”陈嚣是个很厚道的学生,他拿过竹简要为荀子抄写文章。

“且不忙。我还要将字句再斟酌斟酌,待我修改之后,你再抄来。”

李斯和陈嚣二人走后,荀子伏身几案,一字一句地修改。从清晨至晚上,荀子整整在几案上趴了一天。三顿饭都是姬环为他送到书房里。

这些天来,荀子去论兵馆讲论用兵之道,到赵王宫中谈论兴国之策,回到家中又伏案读书著文,姬环看见荀子这样的日夜劳碌甚是心疼,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不知疲倦,不知心疼自己呢?好人,真是个好人呀!若是一辈子能侍候这样的好人,就如同年年生活在春天里,日日醉在美酒中。侍候这样的人不知劳苦,不知昼夜,不知四季,只知道心中甜蜜。姬环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已经把自己和荀子化在了一起。

夜已深了,万籁俱寂。星星明亮,闪着通灵的光,月儿落山,世界一片漆黑。秋虫几声鸣叫,那么清晰、悦耳。姬环在荀子书房的外面守着、看着、想着。黑魆魆的夜空,将这世界笼罩得神秘莫测。她的命运够苦了,十岁丧父,十二岁丧母,十三岁在街头流浪。她心中的未来就像这黑魆魆的世界,永远也不会有光明。她充当歌妓,为人卖笑,那些男人们把她当玉石和珠宝玩赏。她柔弱的心灵受到摧残,十六岁就生下了一个儿子,自己无力抚育,只好寄养在一个亲戚的家里,她依然去做那卖唱卖笑的生计。哪知从天上降下了一个荀老夫子。他可怜她,同情她,如今又天天和他生活在一起,岂不是黑魆魆的世界见了月亮,见了太阳?奇遇,想不到的奇遇。

她望着书房里灯下的荀老夫子,他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孤独老人。夫人和女儿失散了,虽然有许多的徒弟跟随着他,可谁又能照料他?谁能来安慰他的心?如今只有她姬环了。她相信,老夫子也喜欢她,甚至离不开她。他已经习惯了她的照料,她的温存。他一举一动,她都知道他需要什么,想做什么,她已经成了他离不开的一个伴侣。她多么想和他再近一些,亲一些,可是不敢。她怕因为自己的不慎,引起他的烦恼,也可能会因这一点点的不慎,就永远失去了他。

天很晚了,老夫子该安歇了,至少也应该稍稍调动一下身躯。平日,姬环是不打扰荀子的。今晚,她大着胆子走进书房,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

荀子抬起了头问:“姬环,有事么?”

“老爷,你整日写字读书,不烦闷吗?”

“姬环,书乃是瑰宝,乃是大海,乃是蓝天,书中乐趣多得很哪!”荀子放下了手中的笔。

“老爷爱写书,不爱听歌吗?”她大着胆子说。

“音乐,是圣人所喜欢的。它可以使人心善良,陶冶情操。”

“我为老爷唱支歌,不知老爷可喜欢?”

荀子也确感有些疲累:“好,听你唱上一支。”

“请老爷为我击节好吗?”姬环微微一笑提出了请求。

“好!”荀子愉快地应允。

姬环说:“老爷常诵《诗》,我听说那《诗》书里记的都是歌,我给老爷唱一支《泽陂》。”

姬环深情地唱起来: 

(译文)
彼泽之陂,在那水塘畔,
有蒲与荷。有蒲也有荷。
有美一人,有一美男儿,
阳如之何!思他没奈何!
寤寐无为,想他念他夜不寐,
涕泗滂沱。想他念他泪滂沱。

彼泽之陂,在那水塘畔,
有蒲与荷。莲与蒲伴着。
有美一人,有一美男儿,
硕大且卷。高大甚嵯峨。
寤寐无为,想他念他夜不寐。
中心悁悁。心中忧闷眼难合。

彼泽之陂,在那水塘畔,
有蒲菡萏。蒲旁莲花开。
有美一人,有一美男儿,
硕大且俨。高大好气魄。
寤寐无为,想他念他夜不寐,
辗转伏枕。转辗反侧抱枕卧。

姬环一边唱着,一边舞着。这歌儿是久已选好了藏在心中的,今日方为她所敬仰的人唱了出来。她已不是在唱歌,而是用歌儿向自己崇敬的人说话,不时的眉目传情,眼中含着幸福的泪花。一曲歌毕,情犹未了,对着荀子淡淡地妩媚一笑。

荀子为姬环击着节拍,随着姬环那清脆抑扬的音律忘情地摇动着身躯。待姬环唱毕,连连夸奖:“唱得好,比那日在安平馆唱得还要好!”

姬环望着荀子那慈祥的微笑着的眼睛一时窘迫了。她很想扑过去,投入荀子那温暖的善解人意的胸怀,可又怕由于自己的失态,引起荀子的不快。她怕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似突然想起地说:“啊,天色不早,老爷该安歇了。我为老爷打洗脚水去。”慌忙低头走出门去。

荀子注视着姬环的倩影,他似乎刚刚发现了姬环那美丽窈窕的身躯。

姬环端来洗脚水,放在了荀子的面前。荀子望着姬环的面容与往日有些异样,是哪里异样也说不清楚,好像比往日更姣美,更温馨。他下意识地想着,脱掉脚上的袜子,把双脚放入水盆里,猛地被热水烫了一下,忙又将双脚蜷回来。

姬环莞尔一笑,忙蹲下身子:“水太热了,我来帮老爷洗。”

姬环小心地将热水撩在荀子的双脚上,问道:“老爷,这样舒服吗?”

“舒服。”热水从脚面一直热到心里。

“老爷,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姬环一面撩着热水,两眼望着荀子。

“啊……”荀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姬环的话。

“你心眼善良,同情我们穷苦人,又有学问,……”姬环已经不是在撩热水,是用纤纤的细指抚摸着荀子的双脚,荀子的心中一阵灼热。

姬环含情脉脉,双眼一直望着荀子的面容,荀子与姬环两双眼睛,双双相对,不禁一阵心中慌乱。

姬环再难抑制久藏于胸中的话语,真挚地向荀子倾诉:“老爷,姬环命苦,不曾想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姬环愿意侍奉你一辈子,不知有没有这个福分……”她用纤纤细手紧紧地握着荀子的双脚,两眼直盯盯地等待着荀子的回答。

荀子躲开姬环充满情欲的炙热目光,转眼望见几案上自己正在修改的书简《修身》。似乎听见自己对李斯和陈嚣讲过的话语:“礼为治国之本。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宁。礼,是为了端正人的行为的。”他像受到刺激,慌忙把双脚从姬环的手中抽出来,语无伦次地说:“我来洗,我来洗。”

姬环不知所措地蹲在一旁,细看荀子的神情。荀子低头洗脚,再也不看姬环一眼。

姬环心伤,悔恨,强忍住眼中的泪水。

荀子默默地洗完脚,冲动的情感已悄悄平静下来,开口向姬环说:“姬环,我有个女儿叫幽兰,她也像你这样大。我们在来赵国的路上,被乱兵冲散了。如今,不知道她和她的母亲现在何处。时时叫我忧心呀!”

“老爷一定很爱你的女儿和夫人了?”姬环问。

“是呀!天下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呢?”荀子深情地对姬环说:“姬环,你自幼失去了父母,多年战乱为百姓留下的苦难你全受尽了。你以后就住在我的府中,不要走了。我要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教你读书,将来为你选一个好丈夫。”

荀子的话语像父亲一般温和,诚恳。姬环听了,却像铁针刺痛她的心。她低下头,无言以对,以她的年岁身份,轻声地回了一句:“谢老爷!……”

端起荀子的洗脚水,强忍着心头的激动,难以自已地跑出了书房。

清晨,曙光洒在庭院中的花木上。

荀子像往常一样到院中练剑。

荀子收剑回到书房,似乎觉得少了些什么。

陈嚣端洗脸水进来。

荀子问:“姬环姑娘呢?”

陈器答:“老师,姬环走了。”

“什么?”荀子吃惊地问:“她到何处去了?”

“她说家中捎信来,要她尽快回去。”

“撒谎!”荀子生气地说:“她是个没有家的孤女呀!”

李斯急冲冲走进府门。快步进入书房:“老师,师母和幽兰她们有消息了!”

荀子急忙问道:“她们在哪里?”

“她们都在楚国!”李斯从身上取出一束竹简,交给荀子,“这是春申君捎来的书信。”

荀子接过竹简,打开封泥来看。陈嚣此时也走进门来。

春申君在信中写道:“荀老夫子,你怀着失落夫人和爱女之忧思离楚至赵,黄歇也深感痛楚。不料在我返回郢都途中,偶与贵夫人和令爱相遇,就把他们带回了郢都……”

陈嚣高兴地说:“啊,师母师妹原来在郢都!”

荀子复看信:“不幸的是,贵夫人因马惊车翻,腿骨折断……”

荀子、李斯、陈嚣都吃了一惊。春申君在信中继续写道:“如今,经医治已大为好转、荀老夫子不必挂念。待贵夫人痊愈之后,黄歇将送他们母女同赴赵国。”

陈嚣上前说道:“老师,赵王拜你为上卿,又给了你这样大一座府邸,请赵王派人把师母和师妹接到邯郸来吧!”

“师母摔断了腿,怎经得住长途颠簸之苦呢?”李斯的担忧也甚有道理。

荀子同样为此担心:“幽兰的母亲在楚国,虽有春申君找人医治,仅幽兰一个女孩子在身边,也让我放心不下呀!”

陈嚣说:“老师,要不让我去照料师母吧!”

荀子思考了一下说:“若是这样,也好。”

陈嚣说走就走:“那我收拾一下,明日就起程往楚国去。”

“陈嚣,这就辛苦你了!”荀子转身对李斯说:“你从赵王送我的车马中,选匹好马给陈嚣骑。” 

陈嚣到楚国去了,荀子挂念夫人和女儿的忧心轻松了许多。这件事,他对春申君甚为感激,若不是春申君将她们母女救下,在这战乱之秋,确不知是死是活呢。

幽兰与夫人的被救使荀子出乎意料。这日他正在书房翻阅经书,忽然,似听到幽兰的喊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我思女心切,听错了吧?

幽兰跑进门来,站在了他的面前,再次大声喊道:“爹!……”

荀子心中激动,不敢相信果真是女儿站在了他的面前。幽兰紧走几步,扑在了荀子的怀里,失声痛哭:“爹!……”

原来,陈嚣到了楚国郢都,荀夫人挂记荀子没人照料,自己的腿已大有好转,只需养伤就是了,她要女儿到邯郸去照看父亲。女儿也想念爹爹,这样就起程来到邯郸。春申君怕路上会出差错,还派了他十分看重的门客朱英带上几个武士一路护送。

朱英二十五六岁年纪,粗眉明目,身高膀阔,能文能武,一派侠士风度,随幽兰一同来到荀子府邸。由李斯接待,在客厅歇息待茶。

李斯听幽兰向荀子哭诉别离之情,又怕冷淡了客人,来至书房向荀子禀报:“老师,春申君还派了一位侠士护送幽兰。”

荀子忙问:“他在哪里?”

“就在客厅。”

荀子赶忙来到客厅,朱英望见荀子到来,首先向前恭敬地施礼:“荀老夫子!”

幽兰介绍说:“爹,这位就是春申君派来护送我的侠士朱英先生。”

荀子深施一礼:“感谢朱英先生,荀况遭遇不幸,让你一路辛苦。”

朱英摇手道:“无妨。荀老夫子德高望重,家有不幸,朱英年轻力壮,甘愿效劳。”

荀子又说道:“朱英先生,我的夫人女儿蒙春申君相救,此恩荀况铭记在心,你返回郢都之后,请代我感谢春申君。”

朱英说:“荀老夫子,朱英临来之时,令尹有话转告。夫人在楚国养病,万无挂牵。若还有何事,请尽管吩咐。”

荀子再次向朱英和春申君表示感谢,并请朱英在邯郸多留几日,还要李斯陪朱英去看一看邯郸的街市。

朱英谢绝了,他本魏国人,对邯郸并不陌生。因有事要返回楚国,也就告此而去。

夕阳斜照着庭院,为古朴的院落、房舍、绿树增添了一层金黄,显得分外明朗、辉煌。李斯引幽兰观看荀子的这座上卿府邸,二人边走边谈。

两个月,好像已分别许久许久。二人在一起时不觉得有什么,分别后,却甚是挂牵。幽兰心中有很多话要向李斯说,她与母亲如何在乱军中呼喊,母亲如何受伤;她们母女如何度过了路旁那难熬的夜晚,如何见到了春申君,巫医如何为母亲治病,她都要详细地告诉李斯。今日相见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二人从前院走到后院,又从后院走到前院,幽兰在长廊下突然发现了她心爱的兰草:“啊,我的兰花!”

李斯说:“住进这座府邸,我就把它摆放这里,每天都替你为它浇水。你看,它长得多么青翠。”

幽兰感激地拍手道:“斯哥,你真好!”

秦国派使臣来到邯郸,使赵孝成王甚感不安。

赵王让宫人把秦国使臣安置住下,好生款待。秦国使臣携带随从,腰挎长剑,不可一世地住进安平馆。老馆长为他们选择了最好的房间,宫人为他们送来了美酒、佳肴,宫中精制的鹿脯、熊掌,还有从楚国运来的桔柚。

秦使和随从一拥而上,喝酒吃肉,举止放荡。

秦使向宫人喝令道:“去告诉你们大王,我要即刻见他!”

“好,好!”宫人应声说:“我这就回宫禀报。”说完小心谨慎地退出。

“哈哈哈哈!”秦使望着唯唯诺诺的赵国宫人得意地大笑,又指着他的随从说:“赵国的兵将,不堪一击。赵国的美女,可是闻名天下的呀!”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次日,赵孝成王登朝理事。宫人向赵孝成王禀报:“秦国使臣在宫门外候见陛下。”

赵孝成王巡视殿下的文武大臣,而后说:“传谕,宣他来见!”

“遵旨!”宫人转身向外传谕,“大王有谕,秦国使臣晋见”

“秦国使臣晋见──”一声声传呼,到达宫门外。

等候在宫门外的秦使听到宣呼,对身旁的两名护卫说:“走!”旁若无人地直入宫门。

秦使臣进入殿内,见了赵王并不下拜,略一拱手,傲慢地说:“在下奉我秦王陛下之命,出使贵国。我秦国将出兵攻打燕国,要借你们的狼孟之地,作为屯兵之用,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啊?!”赵孝成王大吃一惊。

“我大王陛下有谕,倘若你们不肯答应,就首先出兵攻打赵国。”秦使臣进一步威胁说:“大王陛下,你大概不会忘记长平之战,你们四十五万大军被我们坑杀,我们大军兵临邯郸城下的情景吧?”

文武大臣有的被秦使臣所震慑,龟缩后退,不敢正视一眼;有的被秦使臣的狂傲所激怒,欲挺身辩驳,看到赵孝成王劝阻的目光,又退了下来。

赵孝成王和善地说:“使臣,请你先回安平馆歇息,待我们君臣商议之后,再与你回复如何?”

“好!我等着。哼!”秦使臣带两名护卫转身气势汹汹地走出宫去。

“欺人太甚!”临武君愤怒地说。

“真是岂有此理!”另一位大夫附和着。

一白发老臣劝道:“好了,好了。当今天下,以秦为最强,他的使臣盛气凌人,蛮横无礼,还不是仗凭秦国的强大吗?”他转身对赵孝成王说:“陛下,我赵国元气大伤,而今只有避其锋芒,忍辱负重呀。”

“是呀。”又一文弱的大夫站出来说,”暂借狼孟一地,避免我赵国再受一场劫难,害中有利,还是可取的。”

“亡国之论!”临武君愤怒斥责。他向赵孝成王双膝跪地,坚决地说,“陛下,说什么要借我狼孟之地屯兵去攻打燕国,分明是他取了我之上党,又欲取我晋阳。要先占取狼孟,以形成包围之势。我赵国臣民,可杀不可辱,决不能答应秦国的无理要挟。”

“是呀,大王!我们祖宗留下的土地已经丢得够多了,决不能再任人宰割呀!”两位大夫在临武君身后向赵孝成王跪下。

白发老臣愤愤地说:“你们,你们这是爱国吗?那虎狼一般的秦国,是杀人不眨眼的呀!”

那位文弱的大夫也说:“假如秦国再次兵临邯郸城下,你们有谁能顶得住呢?”

临武君猛然站起来,指着文弱的大夫斥责道:“你,你还有一点儿骨头吗?”

“好了,好了!”赵孝成王劝阻,转身向宫人吩咐,“请荀老夫子到宫中议事。”

“是!”宫人应声退下。

幽兰要买些日用品,与李斯一同到邯郸街市上来。荀子的府邸在邯山之阳,西靠邯山,南临牛首水,北望赵武灵王时修建的丛台。邯郸的闹市区在荀子府邸之西,不算太远,但幽兰来到邯郸之后,还从没有去过,今日是在李斯的陪伴下初游邯郸城。

邯郸的街市为一条横贯南北的大道。这里原是太行山西麓的一条大路,沿路有些供行人休息的店铺,后来店铺多了就形成了市。赵王在邯郸建都以后更繁华更齐整了。一街两巷,店铺中的货物琳琅满目,有铜器、金器、玉器、漆器、木器、铁器各种用品。金银错的铜壶,鎏金的铜镜,镶嵌着松绿石的带钩,件件都精美漂亮。明镜似的各色漆器、有红的、黑的、黄的、白的各种颜色,有些珍贵的漆器边缘上还镶着金边或铜边。兖州的织文,青州的檿丝(柞蚕丝),徐州的蚌珠,扬州的皮革,荆州的丹砂,豫州的纤纩(细丝棉),梁州的白银,雍州的玉石,天下九州的特产、贡品在邯郸的街市上都可以见到。

幽兰走着看着,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她对李斯说:“怪不得张仪说赵氏,中央之国也。果是名不虚传呀!”

李斯对此也有同感,邯郸确实是一块宝地。

幽兰在路边见一老人手中拿着一面铜镜叫卖,这铜镜光亮照人,背面精雕着双凤花纹,中央还嵌有一颗硕大的彩琉璃。老人说这是他祖上传留下来的,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战死在长平,一个儿子战死在邯郸城外,如今家中孙子年幼,度日无着,只靠卖祖上的旧物过活。幽兰听老人讲得可怜,也看这铜镜做得精巧,就把它买了下来。

李斯与一个卖剑的中年汉子在一旁交谈。幽兰买下铜镜,不见李斯,以为李斯已走在前面,忙快步向前追赶。

秦使臣的两名随从自一家酒肆出来,与幽兰迎面而遇。一随从站下来说:“喂,刚才这姑娘长得蛮够味的!”

另一个说:“怎么,这两天你还没有快活够?”

“我们让她陪着玩玩。”两随从掉头追上幽兰,讪笑着说:“哎,姑娘,陪我们到馆舍玩玩如何?”

幽兰怒视两个随从嗔道:“无赖!”大步走开。

“喂,喂!”两个随从又追上幽兰,“姑娘,陪我们玩玩,我们有的是钱币。”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幽兰怒不可遏,转身打了随从一耳光。

“啊,你敢打我!”被打的随从捂着脸说,“今日老子绝不放过你!”恶狠狠向幽兰扑去,突然被一人抓住了手。

随从抬头一看,面前站着愤怒的侠虎。随从把眼一瞪说:“你敢管我们的事?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另一个随从说:“我们是秦国派来的使臣!”

侠虎持剑在手:“秦国使臣又怎么样?!”

街上的行人围过来观看。

此时,李斯离开卖剑人,看不见幽兰,焦急地忙向前寻来。

“幽兰!”李斯发现了幽兰,从人群中挤上前去,质问随从,“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休得无礼,她是荀况老师的女儿!”

“呵,又出来一个不识好歹的。”随从们蛮横地说:“荀况是何人?荀况又能怎么样?”

李斯气愤地斥责:“你们……”

侠虎打断李斯的话:“不必与他们多言,他们不识道理,只认识这个。”刷一下抽出佩剑。

一随从外强中干地说:“怎么,你敢动武?”

侠虎冷笑一声:“让你们认识认识赵国人!”

二随从抽出佩剑一同向侠虎刺来。侠虎一人抵住两支剑,不几个回合,看准一随从的破绽,一剑削掉他头上的发髻。

“啊!”被削掉发髻的随从抱头逃跑,另一个也随着逃走。

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

李斯夸赞道:“好剑法!”

侠虎并不自夸,一身豪气,满有信心地说道:“今日削一秦人发髻不足使先生称道。待日后取了秦王头颅,再听先生夸奖!”

赵王将荀子接到内宫,在一座密室中二人相对而坐,促膝商谈。

赵孝成王向荀子详细介绍了秦国使臣到来要借狼孟屯兵和朝中公卿将士的议论,而后问荀子:“荀老夫子,秦国使臣威逼甚急,你看此事该如何呢?”

荀子听了毫不犹豫地说:“陛下,秦国派使臣来明为借地屯兵,实为欺赵国软弱,以攻击燕国为名,要挟赵国割让国土,此事后患无穷,决不可退让。”

赵孝成王担忧地说:“朕若不借地与秦国,秦国果真攻击我赵国,岂不招来灾难吗?”

荀子说:“入侵者贪得无厌,对其愈恭顺,其侵入愈烈。好比一个女孩子,脖子上系着珠宝,身上携带黄金,在山中遇上强盗,虽然她连看都不敢看强盗一眼,哈腰屈膝让强盗把脖子上的珠宝、身上的黄金全部拿走,最后仍然不能保全自己。”

赵孝成王仍然犹豫:“如此说来,此步不能退让?”

“是的,不能退让。退则死,进则生。赵国百姓有自强之意志,作为君王,应是百姓自强自主之首领。且不可顾虑重重,让百姓失望。”荀子的话讲得很恳切。

荀子向赵孝成王陈述利害,远比近说,二人谈了很久。最后,赵孝成王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受秦国的要挟,回绝秦国使臣。赵孝成王很高兴,压在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了,显得很轻松,他为荀子在宫中设下晚宴,待月上柳梢之后,才送荀子出宫,回归府邸。

邯郸街头,华灯初上。

秦国使臣的随从驾着豪华的马车轻快地驶来,车前垂着帷幔。

车子拐过一个弯,驭手扬鞭催马,马儿撒开四蹄,向前奔跑。突然从路旁闪出几个人,挡在路中央,驭手大声喊道:“闪开,快闪开!”

挡在路中央的几个人并不相让。驭手刹车不住,两匹马惊叫着高扬前蹄,险些将车掀翻,车中发出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你们找死吗?”驭手跳下车,向挡在路中央的人们大声吼叫。

秦使臣掀开车前帷幕,下车询问:“怎么回事?”当他看到挡车的人正手握宝剑向车子逼近之时,吓得连连后退:“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走在前面的侠虎厉声喝道:“滚开!”

荀子出了王宫北行回府,路经闹市,见街头围满了人群,让驭手将车子停下,走下车来,向前观看。

见侠虎执剑手指车内训斥道:“你,你无有羞耻,竟然用你的身体去侍奉秦国的使臣,难道你就不知道秦国人屠杀我们多少同胞,奸淫我们多少姐妹,侵占我们多少国土,对我们赵国犯下了滔天大罪吗?”

其他的少年也训斥说:“你给我们赵国人丢脸!”

“简直是赵国的败类!”

围观的人们纷纷说道:“留着这样的贱骨头有什么用!”

“杀了她!”

“杀了她!”

侠虎抽出宝剑,欲挑开车上的帷幔。

“慢!”荀子走进人群阻止。

侠虎回头望见荀子,惊奇地说:“啊,荀老夫子!”

荀子问侠虎:“因为何事?”

侠虎指着车内说:“我们赵国人对秦国恨之入骨,而这个贱女人竟然用自己的身子侍奉秦国的使臣!”

荀子劝说道:“啊,原来是这样。秦国欺辱赵国,血债累累,理当憎恨。岂只憎恨,还要君臣百姓,上下一心,自强自立。年轻人,荀况我赞赏你的勇气。然而一个弱女子为生计所迫,倘若她家中多几粒粮食,多几枚钱币,又何至于此呢?各位,我看还是放过她吧。”

“哼,今日若不是荀老夫子,决饶不过你。”侠虎指着车内说罢,转身对荀子说:“荀老夫子,告辞了!”

侠虎率领他的少年走了,秦国使臣赶忙让驭手挥鞭驱车,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围观的人群也都渐渐四散而去。

荀子转身要上车去,听身后有人喊道:“荀老爷!”

荀子回头,见是满脸泪水的姬环,惊愕道:“姬环?!”

荀子急上前两步:“姬环,怎么是你?……”

“是我……”

自从姬环从荀子府邸走后,荀子一直在想着姬环,想她的温柔多情,想她的勤奋细心,想她苦命的身世,想她不知到哪里去谋生。他曾让李斯和陈嚣到安平馆寻找老馆长打听过她的下落,老馆长回答不知。如今在这个漆黑的夜晚,在这个难堪的时刻相遇了。荀子并不嫌弃她,反而更为可怜她。

“你,你怎么不作辞别,就走了?”

“你是一个洁白如玉的圣人,我是一个肮脏的俗人。姬环不愿意毁坏了你的名声。”

“不,不!你是一个心地善良地好姑娘。姬环,随我回去吧,我说过,我要像亲生女儿一样待你,教你读书,教你学知识。将来为你选一个好丈夫。”荀子似慈父一样劝说着。

“谢谢你的好意,谢谢你今日救了我。你是天下最好的人!”姬环说完向荀子深深地一拜,就要离开。

“姬环,你往哪里去?”

姬环停下脚步,从黑暗中回转身来:“请老爷放心,以后我决不再做傻事。”说完快步走了。荀子再唤她,她也不再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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