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_抗美援朝第一狙击手

引子

发布时间：2024/9/7 阅读次数：6 字体大小: 【小】【中】【大】

抗美援朝形势图

1953年7月27日黄昏朝鲜半岛中部五圣山。上甘岭5979高地。又是一阵近乎疯狂的炮击，整个山岭就如同身处惊涛骇浪中的小舟一般，在上下颠簸震颤。炮火的光芒映红了整个天空，以至于根本分不清夕阳的余晖究竟是在哪个方向。黑黝黝的坑道工事内，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和烟雾。一个大个的青瓷碗做成的灯盏，用破棉絮拧成的灯芯也在这大地的阵阵战栗中摇曳不定。那微弱的火苗似乎在每一瞬间都可能要倒下去，但是每一次还是顽强地站了起来……几个志愿军战士警惕着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在靠近洞口一边的岩壁上，开凿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从这里可以不用出洞看到对面阵地的部分情况，必要时也可以不走出坑道，直接从这里瞄准射击对面暴露目标的对手。此刻，班长聂家全正全神贯注地通过石壁上的缺口向外观察，他唯恐对面的敌人趁着炮火的掩护突发进攻。今天的炮击确实很奇怪，甚至有些突兀，因为自从进入七月以来，交战双方的谈判进入了最后阶段，在阵地前沿，交战双方的大规模军事冲突已经很少见，连零零星星的狙击手的枪声都很少听到了。因为谁都认为，战争也许马上就会停了。这种对于和平的猜测和想象，在双方战士心中，都曾经升起过无数次，也熄灭过无数次，总觉得这一次似乎应该是真的了，但是每一次希望之后还是必须要打起精神拿起武器继续作战。前线根据近来一段时间的观察，对面很少像以前那样进行高密度的火力覆盖。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炮火突然一下子又骤然猛烈起来，猛烈得让人难以想象。是敌人就要开始新一轮的进攻吗？莫非这一次的谈判又出了什么变故？聂家全无法想象出变故的真正原因，他所能做的是必须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另外还有一点，也让大家非常奇怪，对面的炮火虽然密集猛烈，但大多数好像是漫无目标，满山遍野地轰炸毫无重点，炮弹的落点并不像以前那么集中而又有杀伤力，只要是躲在坑道内，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但是这一切奇怪的现象，究竟又是因为什么？难道对手只是在消耗弹药，而不求有效杀伤吗？还是对手又在酝酿什么新的作战计划？或者是敌人的主攻方向有所调整，这里只是佯攻？对此，每一个战士都大惑不解，但是谁都不敢有所松懈。引子炮火好像稍稍小了一些，班长聂家全命令两个战士悄悄潜出坑道，观察一下周围的动静。

其余人做好战斗准备，随时进入阵地。聂家全看了一下表，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天已经黑了，难道敌人也要利用夜间进攻吗?坑道外遥遥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杂乱，越来越近，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众人把目光投向洞口，那脚步越来越近，而且显得越来越急促，牵动着坑道内每一个人的心。刚刚出去观察的两个战士背着一个浑身是血、满脸灰尘的人回来了。众人迅速围拢上来。两名战士把那个血人轻轻放在地上，大家看到，他的下半身已经被从腰部炸断，聂家全一眼认出，这个血人正是连部的通讯员小崔。两名战士向聂家全汇报，方才出去观察的时候，交通壕已经被炸塌了一段，而就在炸开的大缺口处，发现了昏死的小崔。也许就在小崔跨入战壕的那一刹那，一发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了……鸭绿江对岸聂家全轻轻拿过水壶，向小崔的口中缓缓倒入，一点一点，他很仔细地控制着水的流速。小崔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倒进去的水还是有大部分又流了出来。聂家全在思索，这个时候，连部让小崔冒着这么猛烈的炮火赶到最前沿阵地，一定是有紧急事情，但是，究竟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聂家全还猜不到。他留意了一下小崔的周身上下，那只随身携带的挎包已经被战火烧焦了，只剩下烧了一半的背带，小崔的一只手还紧紧扣在上面。必须尽快把小崔救醒，才可能知道那十万火急的军令的内容。坑道外的炮火又响了起来，只不过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猛烈了。卫生员在迅速为小崔处理着伤口，但是，因为失血过多，小崔依然没有苏醒过来。从小崔进洞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众人还不知道，连部的小崔究竟带来了什么军令，聂家全心中更是心急如焚。他隐隐觉得小崔的到来应该和谈判的结局会有关系，但是小崔不醒，一切都只能是猜测。“醒了，醒了”，众人的一阵呼叫唤醒了聂家全，他快步赶到小崔身边。由于过度流血，小崔已经没力气再讲话了，他只是无力地张着嘴，一开一合地喘息着。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的眼睛虽然睁着，但是似乎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唯有一丝气若即若离地盘旋在口鼻间。聂家全忽然看到，小崔垂在腹部的手略微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他的手在一点一点，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向上挪动，向胸口挪动，当那只手终于挪到胸口位置的时候，它慢慢停住了。那沾满了鲜血和泥土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似乎要从衣服里摸什么东西。然而，这个动作终于耗尽了小崔最后的一点力气，他的手就此永远停在了胸口。聂家全颤抖的手伸了过去，在小崔衬衣的口袋里，聂家全掏出了一张沾满灰尘和鲜血的纸。聂家全知道，那就是连部的紧急军令，这个十九岁的小战士，为了避免意外，把军令放在了最贴身的口袋内。聂家全缓缓打开军令，上面写着：今晚22时正式停战，届时不准射出一枪一炮。违者军法从事！立即停止执行原定的一切战斗任务！立即停止一线阵地上的坑道作业！立即停止往一线阵地运送弹药物资！立即整理好全部武器弹药和装备物资，准备按时撤出一线阵地！立即作好准备，待命拆除前沿阵地全部工事，炸毁所有坑道！晚22时以前，任何人未经批准，不得走出坑道！敌机飞来聂家全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指向九点三十五分。在那一刻，这个铁一般的汉子心中充满了酸楚，他曾经见过多少次的生死离别，但是都没有此刻的感受如此悲怆。他的眼睛里渐渐充满泪花，他的眼前模糊了……就差这几十分钟，就是这几十分钟，一条年轻的生命，他刚刚十九岁，自己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溘然逝去了。聂家全缓缓抬起头，他从悲伤的气氛中暂且解脱出来，周围的士兵正纷纷目视着他。他环视着周围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心中说不清是悲还是喜。终于停战了，他们日思夜盼期望的和平终于到来了，他必须把这一个个年轻的生命带回到祖国去，带回家乡，带回到他们母亲身边去，带回到家人身边去，他有这个责任，他必须履行这个责任。然而，当聂家全的目光环视一周之后，他突然发现，坑道内原来的九名战士，现在却只剩下八名了。“张桃方呢？”聂家全脱口而出。炮火已经逐渐平息，阵地上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这是战场特有的气息，会让所有曾经亲历战争的人终生难忘。这种味道会永远刺激着他的神经，以至于很多经历过战争的人连火柴和鞭炮的味道都不愿意闻到，因为那会让他想起战争，想起血与火。没有人天生嗜血，但是在战争当中，他们必须面对杀戮和死亡。金刚山在炮弹刚刚营造出的一个巨大的弹坑内，慢慢探出一双眼睛，机警地观察着对面。在观察过周围的情况之后，他从弹坑中提起了一支枪管有些短的步枪，他轻轻把枪身向前递出，他又将开始新一次的伏击。他就是志愿军24军72师214团8连9班战士——张桃方，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新兵，一个从来不曾接触过战争的毛头小子。刚刚进入朝鲜的时候，他在部队的军事训练中打靶射击还屡屡脱靶。但是谁也不曾想到，就是这个普普通通的新兵战士，却在后来短短的时间内，一跃成为志愿军中大名鼎鼎的狙击之王。几天前，张桃方作为一线的战斗英雄代表，刚刚从军部参加过表彰大会。在已经过去的几个月的对峙作战中，志愿军在武器落后的条件下，展开冷枪杀敌战术。张桃方凭借着手中一支苏制步骑抢，击发442次，射杀敌军214名，成为志愿军中当之无愧的第一狙击手。按照24军军长皮定钧的意思，本意要张桃方撤离一线，作为一个狙击英雄的典型调回后方。然而张桃方却一再坚持重返前线。争取的结果，军部最终同意了张桃方的要求，张桃方得以重返战场。作为一名狙击手，如果离开了战场，也就失去了他的真正的意义，张桃方最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就在刚才众人抢救小崔的时候，张桃方提着自己的步骑枪悄悄溜出了洞外，在战场上呆久了，见惯了鲜血和死亡，大家都不会轻易流泪。张桃方远远离开了主阵地，一直潜伏到对面阵地附近。血债血偿，他要让对手为他们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张桃方抬头对面望去，像一个猎人搜寻猎物一样搜寻着可能出现的目标，他所处的位置距离敌人的主阵地超不过一百五十米。张桃方的视力极好，尽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是借助夜晚天光和偶尔的炮火的闪光，如果有敌军在阵地上出没，还是能够看清他的身形轮廓。哪怕只需要几秒钟的光亮，就足以完成一个击发的完整动作。空中打击不知为什么，战场上突然一下子变得死一般的沉静，张桃方警惕地注视着对面阵地。就在沉静片刻之后，十几个美军士兵不知为什么，忽然一下子钻出了地堡掩体，他们争相脱去了钢盔和伪装衣，他们争相拥抱在一起，有的人开始唱起歌，其余人都纷纷跟上去一起吼叫着。这是一种嘈杂喧哗、不成其调的音乐，每一个士兵状态显得亢奋异常。张桃方看到，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除了和士兵一起大喊大叫之外，好像在冲志愿军阵地上大声呼喊着什么，声音很乱，听不清说什么，但是他的身形清晰地印在天光之上。张桃方听不懂他们的叫喊，他也没有必要去考虑对面为什么一下出现了这么多的目标。他头脑中还清晰回映着小崔血淋淋的身体。他慢慢举起手中步骑枪，枪膛中已经压满了五粒子弹，那就意味着，短短几秒钟后，至少将有五个美军士兵将成为他的枪下亡灵。张桃方开始瞄准，他的右手食指已经搭上了扳机，他把目标首先锁定在那个军官模样的人的头部，只需要一颗子弹……就在张桃方准备击发的一瞬间，一双大手把他的枪骤然按在了地上。张桃方愕然回头……聂家全严峻的眼神……这一刻，1953年7月27日晚10点钟刚过。就在一刹那间，张桃方看到，就在上甘岭主峰上空，升起了一个亮晶晶的红色火球，这是停火的信号，和平的信号，胜利的信号。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包括空气和时间，也好像突然停顿、静止和凝固了。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以前，那电闪雷鸣、震天动地和撕心裂胆的炸弹、炮弹和机枪声，那在各个阵地、整条战线直到朝鲜三千里江山土地上，到处燃烧着的战火和流淌着的血污，就在这一刹那间变成了历史！回顾朝鲜战争，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说：“在经过三年的激战之后，资本主义世界最大工业强国的第一流军队被限制在他们原来发动侵略的地方，不仅没有越雷池一步，而且陷入日益不利的困境。这是一个具有重大国际意义的教训。它雄辩地证明：西方侵略者几百年来只要在东方一个海岸上架起几尊大炮就可霸占一个国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12个小时之前，朝鲜战争停战协议在板门店正式签字。

根据停战协定中“签字以后十二小时正式生效”的条款，在签字之后的12小时内，整个几百公里的战线上，空前猛烈的枪炮声再次撼天动地。曳光弹、照明弹、信号弹把整个朝鲜半岛的天空打得通红。战争的双方都要在最后的12小时内显示自己火力的强大，证明自己斗志的不屈。另外，得把弹药消耗完以省得往回搬运。通讯员小崔，就牺牲在这停战之前的最后几十分钟……张桃方慢慢卸下已经上了膛的子弹，一发，两发，三发……1953年7月31日，朝鲜北纬三十八度线，开城。北朝鲜所有的城市和集镇，都在反复广播着：“朝鲜人民军全体同志们：中国人民志愿军全体同志们：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经过了三年抵抗侵略、保卫和平的英勇战争，坚持了两年争取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停战谈判，现在已经获得了朝鲜停战的光荣胜利，与联合国军签订了朝鲜停战协定。停战协定的签订是以和平方式解决朝鲜问题的第一步，因而是有利于远东及世界和平的。它获得了朝中两国人民的热烈拥护，使全世界爱护和平的人民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广播中继续讲着停战之后的国际形势，在那个高音喇叭的播放声中，张桃方静静地矗立着，在那里听着那个反反复复的声音，其中有的他能够听得懂，有的听不懂。街道上，无数的战士都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如同一尊尊雕塑一般木立。他们脸上烟火斑驳，身上衣衫褴褛。作为战争的幸存者，作为战争中的英雄和功臣，终于胜利了，终于停战了，这一切对他们又意味着什么呢?也许这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和平吧。0也许停战，就意味着可以回家了。回首三年我志愿军抗美援朝的历史，就像一幅幅悲壮的画卷，展现在狙击手张桃方等人的面前，令他们震撼，把他们又带回了数年前，中国人民抗美援朝的如火如荼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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