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山（上） _戏曲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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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山（上）

发布时间：2024/7/27 阅读次数：207 字体大小: 【小】【中】【大】

现代京剧《杜鹃山》

人物表

柯湘——女，三十岁，杜鹃山农民自卫军党代表。

雷刚——三十五岁，农民自卫军队长，后入党。

李石坚——三十岁，农民自卫军骨干，后入党，为支部委员。

杜妈妈——八十岁，贫农妇女，烈士家属。

田大江——三十二岁，雇农，后参军入党。

郑老万——四十五岁，农民自卫军战士，后入党。

杜小山——十五岁，农民自卫军战士，杜妈妈的孙子。

罗成虎——二十岁，农民自卫军成立，后入党。

农民自卫军战士若干人。

工农革命军战士若干人。

杜鹃山乡亲若干人。

温其久——农民自卫军队副，后投敌为内奸。

邱长庚——温其久在旧军队时的勤务兵。

毒蛇胆——豪绅，反动地主武装靖卫团团总。

匪连长——靖卫团连长。

靖卫团团丁若干人。

第一场长夜待晓

［1928年春，深夜。

［湘赣边界，杜鹃山上，狮子口。

［幕启：山深崖险，夜色沉重。

［犬吠、枪声、人声，自远而近，内喊：“抓雷刚！”

［数靖卫团丁提灯笼跑上，四处搜索。

一团丁（指着一山岩的顶端，惊叫）看！

［一人影攀野藤，悠过断涧，隐没于对面险崖的树丛深处。

毒蛇胆（鸣枪）追！

［毒蛇胆率众团丁追下。

［灯光渐暗。

［灯光复明。同前景，清晨。远处：层峦起伏，云雾弥漫。近处；险崖对
峙，状如牛狮；杂木丛生，野藤倒悬；杜鹃初绽，红白相映，生气蓬勃。
台左前方卧一磐石，右后方有一大石块。

［雷刚自险崖后闪出，拨开草丛，警惕四顾。继而跃出草丛，挺身“亮相”，
他脚拖重镣，步履踉跄，挥汗喘息，倍感饥渴。向右“横蹉步”，张望，
搓手顿足，转身觅石，提镣链向左“单腿蹉步”，“翻身”，坐于磐石
上，拣石砸镣。石块碎裂，镣仍未开。忽觉有人，猛然站起。

［杜妈妈背柴架，持柴斧走上，发现雷刚。二人对视片刻。

［杜妈妈缓步走向雷刚，递柴斧。雷刚一怔，趋前接斧；砸开铁镣，扔于
石后。杜妈妈放下柴架。雷刚将柴斧送还。

［杜妈妈取出一块番薯，递与雷刚。

雷刚（接番薯，激动地）
久旱的禾苗逢甘霖，
点点记在心！

杜妈妈千枝万叶一条根，
都是受苦人。

［雷刚将番薯掖入怀内。

雷刚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
老人家，留个姓名吧！

杜妈妈我姓杜。

雷刚（一怔）姓杜？家里还有什么人？

杜妈妈儿子杜山，被豪绅逼得没处安身，
跟着雷刚，扯旗造反，
至今没有音信！

雷刚杜山？您就是杜妈妈？

杜妈妈你是……

雷刚（惭愧地）雷刚。

杜妈妈（一惊）雷刚？（急切地）杜山呢？

雷刚（沉痛地）您的好儿子，
咱穷人的亲骨肉，
他、他、他……英勇就义啦！

［杜妈妈身子一晃，柴斧落地，复咬牙挺住。

［雷刚扶杜妈妈坐于磐石上。

杜妈妈（唱）【西皮散板】
数不尽斑斑血泪帐，
想不到他父仇未报身先亡。

雷刚（唱）【慢二六】
莫道是烈士的鲜血空流淌，
点点滴滴化杜鹃红遍家乡。
老人家，莫悲伤，
讨血债，有雷刚，
从今后您就是我的白发亲娘。
娘！（倒身一跪）

杜妈妈（刚强地）孩子！
砍不尽的南山竹，
烧不死的芭蕉根！（扶起雷刚）
我丈夫死了，有儿子。
儿子死了，还有孙子。
他叫小山，交给你们，
磨筋炼骨，报仇雪恨！

［杜妈妈拾斧。

［罗成虎奔上。

罗成虎大哥！（向后招手）

［郑老万、温其久、战士丙和邱长庚上。

众战士队长！

雷刚弟兄们！（迎上，携郑老万、温其久手，引见）
这是杜山大哥的老母，
也是我雷刚的亲娘！

众战士杜妈妈！

杜妈妈（慈祥地抚摸着罗成虎）孩子……

［战士丙放哨下。

郑老万（向雷刚）
昨晚听说，你越狱逃出祠堂。
我们连夜，分几路四处查访。
终于脱险，重新相见啦！

罗成虎又是欢喜，又是心伤！

雷刚（感慨地）哎！
咱们自卫军，几十个患难弟兄……

温其久死的死，散的散，旗倒人亡啊！

罗成虎大哥……

［雷刚击拳长叹。罗成虎拄刀蹲下。

［杜小山内喊：“奶奶！”

杜妈妈小山？

杜小山（跑上）奶奶，我爹他……

［杜妈妈不忍卒听，以手急阻：杜小山跪抱住杜妈妈，泣不成声。

雷刚（崇敬而激昂地）
他是一棵永不枯朽的青松，
屹立在杜鹃山上！

杜小山（激愤地）那杀人不眨眼的毒蛇胆，他……

雷刚（急问）他怎么？

杜小山他张贴告示，四处敲锣叫嚷，
将我爹人头，挂在旗杆顶上。
他还说……

雷刚说什么？

杜小山 “谁要再当自卫军，
叫他全家遭殃！
斩尽，杀绝，
抢光，烧光！”

雷刚（怒极）啊！
豪门不入地狱，
穷户难进天堂！
弟兄们，跟我走！（一把夺过罗成虎的刀）

［众人怒不可遏，欲随雷刚冲下。

杜妈妈（急阻）站住！

雷刚（止步）娘？

杜妈妈（坚决地）把刀给我！

［雷刚再次恳求，仍未被允；无奈，交刀与杜妈妈。

杜妈妈（语重心长地）
青藤靠着山崖长，
羊群走路看头羊。
得找个带头引路的，
再不能瞎碰乱闯啦！（坐于磐石上）

雷刚（感叹地）哎！
听说去年九月，
共产党领穷人秋收暴动，
轰动了赣水湘江。
土豪劣绅威风扫地，
劳苦弟兄挺起胸膛。（走至石块前，蹬石举拳“亮相”）
我雷刚找不到共产党，
无奈何，
比着葫芦画个瓢，
学着样子往前闯；
这才扯旗造了反，
杜鹃山上举刀枪。
可谁知，闹来闹去……
唉！（击拳）
（唱）【西皮原板】
三起三落几经风浪，
有多少好弟兄血染山冈。
遭失败更渴望找到共产党，
群雁无首难成行。
黑夜沉沉盼天亮，
党啊，指路的明灯！
你今在何方？（翘首企足，心驰神往）

［众随雷刚探身举手，热切期望。

［战士丙跑上。

战士丙队长！李石坚来啦！

［李石坚快步上。

李石坚（登上石块）大哥！

雷刚（急迎）石坚！

［李石坚跳下石块，紧抱雷刚双臂。

［战士丙放哨下。

郑老万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李石坚三官镇上转了转。

邱长庚大家都愁眉不展，

温其久你倒是自在清闲！

李石坚别叹气、莫心烦，
我带来喜讯一件。

温其久什么消息？

李石坚共——产——党！（跃上石块）

众战士共产党？

李石坚对！

郑老万在哪儿？

李石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雷刚怎么讲？

李石坚近在眼前！（跃下石块，“翻身”，“卧鱼亮相”）

众战士快说！

李石坚（站起）你们听着：（转身，脚蹬磐石）
市镇上纷纷传言，
杜鹃山上来了两个共产党员。
遭遇敌人，英勇奋战。
一个中弹，不幸牺牲；
一个负伤，被捕入监。
明天一早，祠堂门前，
游乡示众，开刀问斩！

雷刚啊！开刀问斩？

众战士怎么办？

李石坚不下汪洋海，（“蹋步蹲相”）
难得夜明珠！（“翻身”侧指）

郑老万（有所悟）你是说……

李石坚咱们乔装改扮，

郑老万星夜下山，

李石坚出其不意，

罗成虎劫法场，大闹三官镇，

众战士搅他个人慌马乱！（转身扬手“亮相”）

李石坚这共产党……

雷刚（抢步上前，抓住李石坚手臂）你是说：抢？

李石坚抢！

众战士（惊喜地）抢？！

李石坚找不到就抢嘛！

［众活跃。雷刚兴奋地思考。

温其久大哥！咱们——
人，只有三四十；
枪，不过十几杆。
可不能以卵击石，
冒此风险哪！

李石坚什么险不险！

罗成虎说干就干！

郑老万干吧！

罗成虎干吧！

众战士干吧！（围拢雷刚，期待决策）

雷刚（毅然地）好！（踮脚挺身，神采焕发，走“圆场”）
（唱）【西皮快板】
草木经霜盼春暖，
却未料春风已临杜鹃山。
待明晨劫法场天回地转，

杜妈妈拿去！（递刀）

［雷刚接刀，舞刀。众随之转身，分组“亮相”。

雷刚（接唱）
抢一个共产党领路向前。

［雷刚跃上磐石。众簇拥雷刚“造型”。

雷刚苍天保佑！（拱手）

［众塌身“亮相”。

［切光。塑像光。

——幕闭

第二场春催杜鹃

［翌日清晨。

［三官镇，余氏宗祠前，墟场。

［幕启：天低云暗；祠堂门墙，敝旧阴森；古柏丛竹，探出墙外；门前一
侧，有石座旗杆一柱。

［墟场上，冷落萧条。李石坚及战士若干，或扮买者，或扮卖者，背向观
众，夹杂在人群中。罗成虎背身坐于小车上。

［人丛中，一讨米少女扶失明老人走至旗杆旁，坐下。

［杜小山扮猎户，执猎叉，携山鸡走上。

杜小山（吆喝）大雁、山鸡，狐狸、野羊——！

［郑老万扮小贩，挎竹篮走上。

郑老万（吆喝）金针、木耳，蘑菇、生姜——！

［雷刚裹头巾，著鹿皮坎肩，荷钢叉，挑狐狸、山兔快步走上，招手，脚
踏罗成虎小车。李石坚、郑老万、罗成虎急靠拢雷刚，各视一方。战士
们警戒四周。

雷刚准备情况怎样？

李石坚都已安排妥当。

雷刚那位共产党员？

郑老万就要押出祠堂。

罗成虎听说是个女的。

雷刚女的？（愕然）

罗成虎抢不抢？

雷刚只要她是共产党，（决断地）抢！

［忽闻锣声，雷刚等蓦地散开。

［雷刚、郑老万、杜小山等分下。

［一团丁敲锣上。

团丁今日逢墟，处决共党。
禁止喧哗，违者上绑！

［数团丁急跑上，驱散群众。

［一团丁用枪托打倒失明老人。少女跪扶老人，手中竹篮落地。团丁踢飞
竹篮。少女怒视团丁。自卫军战士护持老人下。

［群众被赶下。

［四团丁持枪警戒。

［匪连长上。

匪连长团总有令：“带——共——党——！”

四团丁带——共——党——！

［祠堂大门内团丁齐嚎：“带——共——党——！”

［匪连长暗下。

柯湘（内唱）【西皮娃娃调导板】
无产者等闲看惊涛骇浪。

［四团丁暗下。

［祠堂大门缓缓打开。

［六团丁刺刀上枪，窜出大门，“二龙出水”，涌向门口。

［柯湘戴铁铐，昂首阔步自大门内上，侧身甩发，迈过门坎，巍然屹立，
器字轩昂，“亮相”。

［六团丁齐以刺刀逼向柯湘。

柯湘（唱）【回龙】
洒热血，求解放，
生命不息斗志旺，
胸臆间浩气昂扬。

六团丁走！

［柯湘目光炯炯，怒视敌人。

［六团丁悚然退向两旁。

［柯湘整发，托链，从容豪迈地步下石阶。

［六团丁“塌身”。

柯湘（快步向前，左手提链“亮相”）
（唱）【原板】
党指示进深山寻找雷刚，

一团丁走！

［柯湘转身撩链，怒视团丁，疾步至台中“亮相”。

［六团丁架枪急围。

柯湘（接唱）
虽陷魔掌，使命不忘。
冲开这——
（拨开刺刀，冲出刀丛，举链击一团丁，转身“亮相”）
冲开这刺刀丛极目远望，
（向左侧后方走动，复往后闪身遥望，“跨腿转身”，抚伤处，“单腿蹉
步”，甩发，捧链击众团丁，转身“亮相”）
似看见密林中银光闪闪红缨枪，红缨枪……
（凝神向往）
我恨不能——
（转身，双手抓枪，别腿侧身“亮相”）
恨不能飞身跃上
（甩枪，蹲身，起身）
万仞岗。
（转身“亮相”）

六团丁走！

［柯湘猛回头怒视团丁。二团丁急架枪，柯湘抓枪，走半“圆场”，“双
腿蹉步”，直逼众团丁。众团丁急退。

［部分乡亲涌上。柯湘甩开刺刀，举双手召唤众乡亲。

［团丁驱乡亲下。

［柯湘逼视团丁，回绕于刺刀丛中，走小“圆场”，连续转身，甩发提链
“亮相”。

柯湘（唱）【流水】
且把刑场变战场，
畅谈革命斥贼党，
揭谎言，明真相，
驱迷雾，迎曙光，
驱迷雾，迎曙光。
将火种播向这万里山乡！

［柯湘牵引众匪，大幅度迂回，至台后部中心，突然转身，冲向台前。众
匪挺枪急围。柯湘抓住双枪，甩枪，双手振链，英武“亮相”。

［毒蛇胆上。匪连长、二团丁随上。

毒蛇胆（凶狠毒辣，色厉内茬）女共党！
上海、长沙，没把你们杀绝斩尽，
今天我要杀一儆百，以正乡风。

柯湘（字字千斤，气壮山河）
哪里有压迫，
哪里就有斗争。
甘洒一腔血，唤起千万人！

毒蛇胆（急向众）
别听她的赤色宣传，
大家都要安守本分。
只有蒋总司令的党规国法，
才是中华民族的救国之本。

柯湘（出敌不意）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毒蛇胆（脱口而出）民国十七年。

柯湘（致命一击）
可是你们的田赋钱粮、苛捐杂税，
已经收到民国三十七年啦！
这就是你们的党规国法，
这就是你们的救国之本！

毒蛇胆（张口结舌）你……

柯湘乡亲们！

［乡亲们涌上。柯湘转身跃上旗杆石座。

柯湘蒋介石叛变革命，
是帝国主义的狗奴才；
南京政府屠杀工农，
是祸国殃民的黑衙门。
只有马列主义才能救中国，
只有中国共产党才是工农的救命星！

［雷刚内喊：“说得好！”

毒蛇胆什么人？

雷刚雷——刚！（手执钢叉自人丛中跃出）

毒蛇胆（惊恐万分）啊！

［众匪惊乱。

［雷刚以钢叉刺中毒蛇胆左臂。

［毒蛇胆掏枪向柯湘射击。

雷刚闪开！（一个箭步，飞向柯湘，以身掩护，左臂受伤）

［在雷刚、李石坚的卫护下，杜小山等急拥柯湘下。

［雷刚飞叉掷毒蛇胆，毒蛇胆逃下。传来一声惨叫。

［数团丁扑向雷刚。雷刚左臂伤痛。李石坚从扁担内抽出红缨枪，迎战数
匪，救护雷刚。

［数团丁欲刺雷刚，罗成虎推小车上，截住团丁，从车把内抽出双刀，追
团丁下。

［雷刚夺一团丁刀，利用小车与众匪格斗。雷刚刺死团丁；复掀翻小车，
砸扣一团丁。

［柯湘、杜小山等急上。

［雷刚接住空中飞刀，脚踏小车与柯湘、李石坚、郑老万、杜小山等英勇
“亮相”。

［自卫军战士追众团丁过场。

［柯湘急撕衣襟，为雷刚裹伤。

［罗成虎、战士甲奔上。

罗成虎靖卫团溃不成军，鬼哭狼嚎；

战士甲毒蛇胆身负重伤，向县城逃跑。

雷刚继续侦察，加强岗哨！

罗成虎
是！（下）
战士甲

柯湘（热情地）你是雷刚？

雷刚（点头）你是……

柯湘柯湘。

李石坚从井冈山来？

柯湘受党委托，来找雷队长。

雷刚还有一位？

柯湘（沉痛地）赵辛同志……

雷刚赵辛！
（庄严地）烈士虽未见，英名永记牢。

［众低头默哀。

郑老万山乡春来早，

李石坚荒地吐新苗。

雷刚（紧握柯湘手）你就是我们日盼夜想的党代表！
（振臂高呼）欢迎党代表！

众欢迎党代表！

［柯湘登上旗杆石座招呼众乡亲。战士和乡亲们热情洋溢地涌向柯湘，“造
型”。
——幕闭

第三场情深如海

［当天下午。

［祠堂后院。
［幕启：天际卷云层叠；正面是一堵石座瓦顶的灰墙；右边是厢房一角；
透过月亮门，可见前院正厅屋檐；墙内墙外，翠竹古柏；兵器架上，列
树刀枪。

［二战士张贴标语：“打土豪，分田地！”“拥护工农革命军！”“中国
共产党万岁！”过场。

［数战士扛谷米，荷兵器，抬酒坛，络绎过场。

［数战士与邱长庚围桌饮酒。

［罗成虎与杜小山抬朱漆木箱子上。

罗成虎喂！温队副有令：“按照往日规定，浮财全归弟兄！”（打开箱盖）

众战士好！马上就分！（一拥而上，各取所好）

［李石坚扛米箩上。

李石坚弟兄们！先别动！（放下米箩）

［众人诧异。

李石坚这次分浮财，要按新章程。

罗成虎（不解地）新章程！

李石坚花边光洋，一律归公；
部分谷米，留作军用；
其余粮食衣物，
全部分给乡亲。

众战士这谁的命令？

李石坚党代表。（下）

罗成虎哼！咱们流血拼命，

战士丁她倒干做人情。

战士丙外乡人总归隔一层啊！

战士乙读书人没吃过苦哪能带兵？！

［战士们不满地将手中衣物摔入木箱，将木箱抬置墙角。

邱长庚（发泄地）哼！
女的能带兵，
男爷们儿还有什么威风？！
她的命令，
咱们不听！

罗成虎不听！

众战士不听！

邱长庚（拍案站起）走！找她讲理，
这是什么章程？！

［众吵嚷：“走！”“走！”“这是什么章程？！”“这是革的什么命？！”
涌向月亮门。

战士甲（指门外，紧张地）别吵了，她来啦！

［嘈杂之声，嘎然而上。

［柯湘肩挑米箩，面带笑容，出现于月亮门口。

［众愤然不语，背向柯湘。

［柯湘略一思索，走至厢房前，放下担子，利落地将米箩搬起放在箩堆上，
用肩布掸尘。

［李石坚、郑老万、杜小山扛粮上。

［沉默良久。

柯湘（微笑地）哎？
刚才好象电闪雷鸣，
怎么忽然风平浪静啦？

［罗成虎气呼呼地夺过一战士手中包袱，丢进木箱，用力关上箱盖，走向
邱长庚。

罗成虎别喝啦！（一把打掉邱长庚的酒杯）

邱长庚（醉醺醺地）啊！
女……共产党，
来管我们？！（拔出腰中短枪）
这是什么？
不是绣花儿针！

柯湘他喝醉了，把枪下掉！

郑老万是！（欲下邱长庚的枪〕

邱长庚你敢！（甩开郑老万）

李石坚
（急忙喝止）邱长庚！
郑老万

［邱长庚举枪，向柯湘冲去。众人惶恐。

［柯湘镇定异常，上前一把抓住邱长庚手腕。僵持少顷。邱长庚用力挣扎。
柯湘从容熟练地下掉邱长庚的枪。邱长庚一个踉跄，倒吸一口冷气，跌
坐在木凳上。

柯湘（将枪交与杜小山，平静地）
带下去，醒醒酒。（顺手为杜小山整整衣领）

杜小山是！（带邱长庚下）

［部分战士跟下。

郑老万（钦佩地）想不到，看不透，打仗干活儿，行家里手！

柯湘（谦虚地）风里来，雨里走，
终年劳累何所有，
只剩得，铁打的肩膀粗壮的手……
（不自禁地沉入回忆）

罗成虎（意外地）你也是穷苦出身？

柯湘唉！吐不尽满腹苦水，
一腔冤仇……（缓缓坐下）
（唱）【反二黄中板】
家住安源萍水头。
三代挖煤做马牛。
汗水流尽难糊口，
地狱里度岁月，不识冬夏与春秋。
【原板】
闹罢工，（立起）我父兄怒斥工头，英勇搏斗，
壮志未酬，遭枪杀，血溅荒丘。
（那）贼矿主心比炭黑又下毒手，
一把火烧死了我亲娘弟妹，
一家数口尸骨难收。

郑老万（激愤地）矿主、工头，

罗成虎毒蛇，野兽！（拍桌）

李石坚要雪恨！

众战士要报仇！

柯湘（唱）【二黄摇板】
秋收暴动风雷骤，
明灯照亮，明灯照亮我心头。
【原板】
才懂得翻身必须枪在手，
参军、入党，要为那天下的穷人争自由。
【流水】
工友和农友，一条革命路上走，
不灭豺狼誓不休！
不灭豺狼誓不休！

郑老万团结一心向前走，
李石坚革命到底不回头。

众战士（兴奋地）对！对！对！

［温其久暗上，身后跟着邱长庚。

温其久吵什么！

［众惊，哑然。

温其久队长负伤，需要安静！（将所披长袍，扔给邱长庚）

［罗成虎及众战士下。

李石坚队副，抓来的团丁？

温其久照老章程！（作砍头手势）

郑老万扣留的商人呢？

温其久货物充公！

柯湘（语气缓和地）温队副，
对俘虏，应教育释放；
对商人，要买卖公平。
这是党的政策，
应该贯彻执行。

郑老万（担心地）党代表，
要是放过俘虏商人，
雷队长会跟你拼命！

柯湘（笑了笑）
革命的道理，
他会想得通。
（向温其久）队副，你说呢？

温其久（抑制着内心的不满）
我什么都不是，
说了也没用！（悻悻然走进厢房，身后跟着邱长庚）

李石坚（急喊）温队副！
（向柯湘解释地）党代表，你别在心。
因为他当过军官，
养成了军阀作风——

柯湘哦？他是什么出身？

李石坚原先也是豪门。
为争一块风水宝地，
和毒蛇胆结下怨恨。
打官司把家产荡尽，
先投军阀刘二豹，后又找我们。
和雷刚结了把兄弟，
参加了自卫军。

柯湘哦！

［哨声突起。温其久内喊：“全队集合！”

［众战士急跑上。

［邱长庚自厢房跑出。

邱长庚（挑衅地）队长发火啦！

［雷刚臂吊绷带，怒气冲冲走出厢房，立于台阶上。

［柯湘欲上前招呼，雷刚不理。

［气氛紧张。

［温其久暗上。

雷刚（走下台阶，一脚踏上桌旁木凳，厉声地）
谁要把俘虏、商人给我放走，
他就是雷刚的冤家对头！

［罗成虎持扁担自月亮门上。

罗成虎报告，抓到一个土豪！

雷刚押进来！

罗成虎是！（向门外招手）

［雷刚怒立桌后。战士们持刀枪分立于雷刚两旁。

［温其久矜特地坐于桌旁。

［柯湘立于台阶上，细心观察。

［二战士内喊：“走！”押双手被捆的田大江上。

田大江为什么把我抓来？

罗成虎你帮土豪运米到山外！

田大江我田大江做雇工是出于无奈，
推车挑担，为的是养家还债，
一天不干，全家人饥饿难挨！

雷刚宁愿饿死，不当奴才！

田大江（气极）你？

雷刚单凭这一点，就该狠狠打！

罗成虎是！（欲按倒田大江）

田大江（用力挣扎）
什么自卫军？！
简直是军阀！（顿足）

温其久你敢骂？打！

邱长庚打！

柯湘（高声地）不准打！

温其久（站起）就要打！

［邱长庚从罗成虎手中夺过扁担，向田大江打去。

柯湘（上前急拦）住手！（夺过扁担）
真不象话！

［郑老万接过扁担。

雷刚（拍桌大怒）柯湘！
（唱）【西皮快板】
自卫军舍生忘死将你救下。
实指望领头带路把仇敌杀。
你不为穷苦人撑腰说话，
反与豪绅是一家。
抓来的土豪（你）不准打，
商人俘虏竟要放回家。
你这个共产党，是真还是假？
当着这众弟兄，你要回答！

［雷刚踹凳，拍刀，脚踏木凳，横刀怒向柯湘。

［战士们举刀挺枪，威逼柯湘。

［李石坚、郑老万和战士甲急忙围护柯湘。

［罗成虎惊惶观望。

［温其久立于桌后，幸灾乐祸。

［静场，局势严重。

［柯湘从容镇静，拨开李石坚等人，缓缓走向雷刚。

柯湘（平静地）雷刚同志，
（指田大江）他是土豪？

雷刚为土豪做事！

柯湘那就该打？

雷刚打是轻的！

柯湘（稍一思索，转向众人）
同志们！
咱们这里，
谁给土豪做过事，
把手举起来。（举手）

［众疑惑不解，收回刀枪。

柯湘怎么？
都没给土豪干活儿？
也没受财主剥削？

李石坚（突然打破寂静，举手）我干过！
我是石匠，
给豪门刻碑造墓。

罗成虎（举手）我打短工，
给财主舂米推磨。

郑老万（举手）我给土豪……这怎么说呢？
什么活儿都于过！
当年盖这祠堂，
咱们谁没来过？！
那是旧世道，
不干没法活呀！

战士甲我干过！（举手）

战士丙我干过！（举手）

战士乙我干过！（举手）

众战士我干过！（齐举手）

李石坚（缓缓走向雷刚）大哥！
为土豪帮工抬轿十几年，
难道你忘记了受过的苦难？

雷刚（有所触动）唔？
（一想）嗯！（缓缓把手举起）

柯湘同志们！
难道咱们都是土豪？
都要挨革命的扁担？

［众思考，放下手臂。

［温其久见风头不对，暗暗溜下，身后跟着邱长庚。

柯湘毛委员说过：
“谁是我们的敌人？
谁是我们的朋友？
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所以，白军俘虏，要宽大处理；
一般商人，应该争取；
豪绅列强，是我们的死敌；
而劳苦大众，乃是革命的主力！
可你，杀俘虏，抓商人，
还要毒打推车的雇工，
我们的阶级兄弟。
你，这是革谁的命？
造谁的反？
灭谁的威风？
长谁的志气？
（痛心地）雷刚同志！
（唱）【反二黄原板】
普天下受苦人同仇共愤，（为田大江解绑）
【二六】
黄连苦胆味难分。
他推车，你抬轿，同怀一腔恨，
同恨人间路不平，路不平。
可曾见他衣衫破处留血印，
怎忍心——
怎忍心（哪）旧伤痕上又添新伤痕？

雷刚（唱）【西皮二六】
见伤痕往事历历涌上心，
受苦人，肩上压的都是豪绅。（拿起扁担，悔恨交加）
我良莠不辨，是非含混，
错把亲人当仇人，
错把亲人当仇人。
说不尽心中悔和恨，（猛掷扁担）

［柯湘示意罗成虎去取衣物。

雷刚田大江，我的好兄弟！（一把抱住田大江）
（接唱）
原谅我眼不亮心不明，是个糊涂人！

柯湘（紧握雷刚、田大江手）
（唱）【西皮流水】
阶级情，海洋深，
同命运，一条心！
往年同受同样苦，
今朝同把冤仇伸。
愿天下工农团结紧，

众战士（齐唱）
愿天下工农团结紧，

柯湘
（齐唱）
众战士
砸开铁锁链，
翻身做主人，
砸开铁锁链，
翻身做主人，
翻身——

柯湘（接唱）
做主人！

众战士（齐唱）
翻身做主人！

［阳光灿烂，彩霞绚丽。

［罗成虎取包裹上。

柯湘（深情地）大江！
你运过多少绫罗绸缎，
穿的却是破衣烂衫，（捧包裹）
这点衣物、银元，
带回去，暂度饥寒。

田大江（接包裹，热泪盈眶）
几十年来受苦受难，
从未有人问饥问寒。
（振奋地）亲人哪！给我一杆枪吧，
跟你们一块儿干！

柯湘（热情握手）大江同志，欢迎你！

众战士欢迎你！

雷刚党代表！
我雷刚不懂共产党的王法，
从今后该怎么办，由你当家。

柯湘那……俘虏？

雷刚放掉！

柯湘商人？

雷刚送走！

柯湘粮食浮财？

雷刚分给穷苦人家！

众战士（欢腾地）好！

柯湘我建议：分衣分粮，
发动群众，扩大武装，
然后整训上山冈！

雷刚（爽朗地）对，听党代表的！

柯湘打开谷仓，马上分粮！（接过一卷分粮榜，示意雷刚）

［众乡亲涌上。少女扶失明老人上。杜小山扶杜妈妈上。

［柯湘主持分粮。众乡亲欢天喜地。

［失明老人自米箩中捧起稻谷，激动万分。

［柯湘高举分粮榜，众簇拥“亮相”。

——幕闭

第四场青竹吐翠

［半个月后，上午。

［杜鹃山山腰，坪场。

［幕徐启：蓝天白云，风和日丽；远山重叠，梯田层层；新竹泛绿，青翠
欲滴；杜鹃盛开，绚丽多彩；远处可见瓦顶白墙的农会；一块巨石，横
于台侧。

［李石坚在石壁上涂写标语。已经写好“提高警惕，严防”几个字。

［数乡亲送谷米、南瓜过场。

［数男女自卫军战士执红缨枪、马刀、三节棍、藤牌、流星等武器欢快地
舞动着过场。

［李石坚执棕笔目送战士们远去，满心喜悦。

李石坚（唱）【西皮娃娃调原板】
杜鹃山青竹吐翠蓬勃向上，
自卫军整训忙扩建武装。
打土豪分积谷群情欢畅，
旌旗卷战歌壮标语满墙。

［杜妈妈和几个乡亲持扁担、背竹篓上。

杜妈妈（风趣地）嘿，小石匠！

李石坚杜妈妈，又为我们劳碌奔忙！

杜妈妈送来点番薯、咸盐，

少女茶油、辣酱。

杜妈妈吃了有劲儿，

众乡亲多打胜仗！

李石坚（感动地）
深情厚意，暖人胸膛！

杜妈妈再见吧，多多保重！

李石坚决不负乡亲的期望！

杜妈妈好！

李石坚（忽然想起）哎，
毒蛇胆要卷土重来，
您可要多加提防啊！

杜妈妈（笑，豪迈地）你看，
这满坡的山茶树，
三九严寒都没落叶，
何况眼下，已是早春时光啦！（大笑）

［众畅笑。

［李石坚扶送杜妈妈等下。

李石坚（转身沉思）
（接唱）
虽然是冰消雪化春雷响，
只怕春寒有严霜。
谨防隔山烟尘涨，
必须要时刻勤擦手中枪。

［李石坚回身在巨石上补写好“奸细”二字。

［雷刚边看习字本，边念：“打土豪，分田地……”上。

［杜小山欢快地跑上。

［田大江背盛草药的竹篓、带药葫芦和郑老万同上。

［杜小山、郑老万、李石坚轻步走向雷刚。

［田大江坐于一旁整理草药。

杜小山（猛拍雷刚肩部）嗨！

［雷刚一惊，抬头。众笑。

李石坚老雷，最近学文化，
你可真带劲儿！

雷刚嗯！
学政治，读课本儿，
不识字可没有门儿。
如今参加了共产党。
更不能做睁眼瞎子一抹黑儿！（笑）

李石坚对！

雷刚哎，石匠老师，
快来看看我写的字儿，
有没有安错胳膊腿儿？

［杜小山抢过雷刚的习字本。

杜小山（念字）“打土豪，分田地”。
对劲儿！

郑老万对劲儿！

李石坚（接过习字本，仔细一看）哎？
就是“土豪”的“豪”字儿，
怎么少了一条腿儿？

雷刚啊？（拿过习字本细看，大笑）
这是咱们打土豪，
叫我老雷打折了！

［众畅笑。

［雷刚用铅笔添上一撇。

雷刚嗯！我看学文化，
并不十分难。
一天认它五个字，
十天就是一一个排；
认它一个月，
就是一个连；
认它半年，
就是一个团；
认它一二年，（一顿）
我就能当司令啦！

［众大笑。

［哨声。

杜小山（调皮地）报告司令官，
新兵就要练刀啦！

雷刚哦！还等我去教哪！

李石坚你的枪伤全好啦？

雷刚多亏了大江兄弟深山采药，细心照料。

杜小山今天一早，大江叔又去采药，
攀青藤下绝壁，挂在半山腰。
撕破了衣服划破了肉，
才弄到这点儿（从大江腰中扯下药葫芦）石仙桃！

［田大江腼腆地抢过药葫芦。

杜小山不信，你瞧！（撩起田大江衣袖）

雷刚啊！青一道，紫一道……（沉思）

田大江（赶快捋下衣袖，笑着）
别说这些啦，
新兵等你练刀哪！

雷刚（一挥手）好！走！（转身欲走）

［柯湘内喊：“老雷！”

众（回头）党代表！

［柯湘背大捆草鞋，手拿打草鞋的用具上。

柯湘老雷，新战士的草鞋，你给带去。

雷刚（接过大捆草鞋）太好啦，雪里送炭，正是急需。

［雷刚欲下。

柯湘慢！

［雷刚止步。

柯湘抬起脚来。

［雷刚不解，抬脚。众见草鞋底磨穿，笑。

柯湘看，你更急需。

雷刚不，这些鞋太小，穿不进去。

柯湘呶，（从腰间抽出一双草鞋）
还有双大的，给你！（扔给雷刚）

［雷刚接鞋，抬脚比试。

杜小山嘿！司令官，真神气，
穿的草鞋没有底！

［众大笑。

雷刚（推扯杜小山，故作严肃状）
别笑了，上操去！

杜小山（作立正状）是！

［杜小山调皮地作正步走。雷刚大笑，扶住杜小山肩，同下。众欢笑。

田大江雷队长入党后，学习、练兵非常努力。

李石坚自卫军整训来，面貌一新、充满朝气。

［柯湘从竹篓上拿起田大江的衣服，坐于石上补缀。

郑老万不过，十个指头有长短，哪能一般齐？
有的人就胡言乱语，一肚子不满意！

李石坚说些什么？

［李石坚、田大江盘腿坐于石旁，整理草药。

郑老万 “整天立正稍息，
顿顿南瓜红米，
躲进山沟放空枪，
叫人真憋气！
应该走州过府大吃大喝，
那才是称心如意。”

李石坚岂有此理！是谁说的？

郑老万还能有谁？队副的影子。（蹲下）

田大江刚才杜妈妈说，他俩一早就在酒馆里。

柯湘（断线收针，随手将补好的衣服交给田大江；意味深长地）
蚂蚁上树，预示着满夭风雨，（立起）
缕蛄钻洞，能毁掉百里长堤。
咱们都是共产党员，
更应该……（顺势指标语）

李石坚等（会意地）提高警惕！

［罗成虎、战士甲急上。

罗成虎报告！我们化装侦察，摸进城里，
发现毒蛇胆抓伕派款，扩充兵力。

战士甲看来快要进犯此地。

罗成虎我看，给他来个迎头痛击！

柯湘敌强我弱，力量悬殊，
迎头痛击，于我不利。

罗成虎怎么打法？

柯湘（胸有成竹，斩钉截铁地）敌进我退！
（唱）【西皮慢二六】
杜鹃山山深林密回旋有余地，
辗转游击方能胜强敌。
（向李石坚）
你快去井冈山请求指示，
刻不容缓，十万火急。
还须找雷队长仔细商议，
操胜券全凭着志坚心齐。
走！

［柯湘等下。

［温其久自石壁后走出。

温其久走？往哪儿走！
逃不出我的手！（向前几步，诡秘地）
刚才，毒蛇胆通过刘二豹暗地里与我联系，
扫平杜鹃山，叫我助他一臂之力。
事成之后，归还我的风水宝地，
靖卫团给我坐把金交椅。
到那时，再不受共产党的窝囊气，
柯湘啊！雷刚！
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得意狞笑，回身突然看见标语）
“严防奸细！”
（疑惧地）咝！”

［收光，一束金黄色的光映出标语，一束蓝光射向温其久。

——幕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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